王欢喜几乎要失去了意识，然而就在要睡过去的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感觉到了一种东西顺着脖子后面的管子流出去，像极了生命力缓缓流逝的感觉。
恍惚间她看见了高二暑假那年她流血不止的手腕，那时候她一手拿着刀，一手攥着另一只手，用头一下下撞着墙，向隔壁的弟弟求救。
她惊慌的从休眠舱里爬出来，“啊——”
“在这儿工作一定要改造吗？”她颤抖着询问工作人员是否不进行改造，“我可以不改造吗？”
“当然可以，基因手术是自愿的。那么，下一位。”
王欢喜复杂的看着赵文生要走进去，心中一跳，忙把他喊住。
“赵文生！你等等。”门刚要关上，王欢喜伸手挡住了门。
赵文生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你看凯文，他是不是不太正常。”王欢喜挨着他小声的说，两人看过去，凯文正十分开心的穿戴着统一服装，但是帽子带上去的一瞬间似乎小幅度挣扎了一下，两人明显的看到了他的手朝这边伸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收回去。
“凯文，你怎么了？”
“文生，别——别担心，我很好，我现在觉着自己的头脑转得飞快，简直就是个聪明人了。”
除了第一句话有点奇怪之外，凯文的声音带着满满自嘲，让人听得莞尔。
王欢喜紧紧抓住赵文生的衣角朝他摇头，“我刚才在里面感觉非常不好，这个手术也许有很大的风险，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她坚定的看着赵文生，那双被刘海挡住的眼睛露出来，明亮而深邃，几乎让赵文生看呆了。
“可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基因手术，对不起，即使有风险，我也必须去。”
王欢喜皱着眉看赵文生走进去，看着这个有些腼腆的男孩微笑着和她道别。
半个小时后，一个陌生人缓缓走了出来。
“真是非常感谢，焕然一新的感觉真不错，我相信这里一定赋予了很多人新生。”
王欢喜如受重击僵在原地，不仅是说话的神态，就连微笑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赵文生彻底脱去了曾经的影子，变得开朗文雅，一举一动与凯文及其相似，带上统一机械服装后全然看不出两人的区别。
这样的确是改变了，但现在的他们还是真正的他们吗。
这是一个哲学的问题，王欢喜不擅长思考这些，但是她本能的排斥这样的改变。
最终三人成功加入了空中监狱，王欢喜是唯一没有接受改造的人。
他们带着统一的装备来到广场，被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因为王欢喜没有接受改造，她还不被承认，只是被安排在了最低级别的监狱。
加入空中监狱是第一步，无论是什么职位她都很满意。
王欢喜被安排看守十个普通隔间，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监控室中监控这些犯人的状态，令她最头疼的是六号房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在一周之内已经试图自杀过十次，每次都是不同的方式，撞墙，喝清洁剂，用头发自缢，试图咬舌等等。王欢喜不得不全天候的监控着她，这令她十分疲惫。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和六号房的犯人进行了对话——监狱守则第一条，禁止与犯人谈话。
“你没有什么想完成的愿望吗？一定要放弃生命？”她把自己投影在女人面前，试图开导她。女人似乎很惊讶，她摇晃着爬坐起来，睁开一双恹恹不振的醉眼。
“这是新来的小朋友么，哦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也来到了这里？你犯了什么错？”
“我是负责看守的狱警，希望能帮助到你。”
“狱警？”女人瞪大了双眼。
“哦！我从未看见过活着的狱警！”
王欢喜疑惑，犯人们有很多机会接触狱警，虽然狱警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你没见过其他人吗？”
王欢喜发现她的精神状态甚至比王欢喜都要好，高三那阵子她抑郁发作时精神恍惚，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那些？”女人撇了撇嘴，“他们都不能说得上是活人，他们的灵魂早就死掉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些什么？”王欢喜打开了屏蔽信号，她试图在犯人这儿知道些辛秘。
“看来你没有选择接受那个改造，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为什么不想活了呢，因为半个月后我就要接受那个改造，与其那样布偶一样活着，不如自我了断。”
“改造难道不是进化得更完美？也许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不，你知道我们都叫它什么，不是改造，而是同化，他们有一个模板，性格外貌都是调试好的数据，一旦接受改造就会被同化成一模一样的布偶人，虽然还有记忆，但是已经算不上是真正的人了。你知道吗？政府内部左倾集团还试图推行这个同化政策提升国民素质，哈哈哈真可笑。”
王欢喜想到了凯文和赵文生，心中泛起苦涩。
难道这就是同化的真正作用？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王欢喜再次看了下这人的档案，上面记录说是因为违规组织聚众闹事，难道她闹事的理由就是这个？她似乎和革命者们有关。
“小狱警，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是你有机会就快离开这里吧，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进来，这里都不是你能触碰的地方。”
女人又悠哉悠哉的躺在了角落，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下一次要选什么方式自杀。
看这情况是没办法问下去了，王欢喜十分低落，她陷入了糟糕的困境，似乎没有任何出路。压抑的情绪席卷了她，她蹲在角落，抱着头眼圈通红。脑子里是黑暗的记忆，那段挣扎的高三时光反复在脑中回放，对自己的唾弃和厌弃感越来越浓，她发现不仅在这里，她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异类，她就不该选择同化者阵营！
“欢喜，别怀疑，你就是一个天才！”忽然有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是谁呢？是谁在说话？
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缓缓揭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记忆的一点点展开，整个世界就仿佛是老旧的电视机一样波动颤抖，像是要撑不住崩溃了一般，直至王欢喜终于响起了在雪原世界发生的一切。
她想起那时候阿尔娜像一只欢快的小鹿围着她转圈圈，激动的时候把她抱起来，脸贴着脸，满满的信任与依恋；
她想起了训练进化人时，众人向她投来认可而尊敬的目光，她令行禁止，手握整个军队的行动权；
她想起了那天在兽群进犯的战场上，只凭着一个卷刃的骨刀厮杀，濒死的威胁激发了她超越常人的智慧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挽救了战局也救下了重伤的阿尔娜……
泪水干涸在脸颊，王欢喜沉默的站起来，她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气势猛然提升。
她在监控室中把头盔摘下，随意将头发绑起来，半睁着眼看着屏幕中的犯人，淡淡的开了口。
“那么，你听过616号吗？”
女人猛地睁开眼，目光沉沉的盯着王欢喜的投影。很好，王欢喜赌对了，她猜测这女人与革命军有关，那就一定知道616。
“他接受了改造，已经成功被同化，供出了关于革命军的一切。”
“切。”女人不屑的笑了笑，又坐回去，满不在意的表情。
“他是带着任务离开监狱的，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内应。”
“不可能。”女人还是不屑，但是有几分愤怒，就好像这样的事对于616来说是天大的侮辱。
“要不然他一个人是怎么逃脱这天罗地网？”
“616的强大你无法想象！”女人怒吼。
王欢喜一乐，忍不住舔了下唇，然后幽幽说道，“你怎么知道他逃跑了？那时候你在地下普通牢房，与重型监狱相隔甚远。”
女人的瞳孔一缩，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小狱警。
“你匡我。”
“是谁给你传递了消息？”
若是有王欢喜的同学现在看到王欢喜，他们一定会吓得不轻，显然她已经与曾经的王欢喜截然不同了，她仿佛又成为了那个在雪原世界掌控一切的大长老，王欢喜继续欺骗面前的女人。
“我是骗你的，他还没被抓。”她勾了勾嘴角，兴味十足的又继续说，“但他确实是接受了同化，在狱里关了那么久，最初的反抗到后来的接受，616号改变了许多。你是知道的，除了改造手术我们还有许多让人乖乖说话的手段。”
“这次出逃是我们计划好的，他会成为我们的内应，隐藏在革命军中为我们办事。”
“你们！”女人愤怒的站起来，她双目通红，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
当然王欢喜所有的说辞都是自己编的，她哪知道那么多。
“我找你是因为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们这群没有灵魂的走狗！”
“别急着拒绝。”王欢喜把所有装备都脱了下来，露出了姣好的身材和娇艳的面容。她关上了所有电子监控，缓缓走入6号监狱隔间。
“我私下找你是想立功，现在我们达成的一切协议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只要你把知道的消息告诉我，我会动用我的权力让你免于下个月的改造，还会找机会把你释放出去，只是需要你一点点信息。”王欢喜比了一个很小的手势，看起来还有点俏皮。
“别试图自杀，我监控了你一周，你以为你能在我眼皮底下自杀成功？”
女人复杂的看着她，惊讶于她真的现身在她面前。
“你甚至可以告诉一些虚假的信息给我，让我莽撞的死在革命军手里。我只是想要一个立功的机会。决定权在你。”
“或者我去找其他加入过革命军的犯人，我想会有人答应我的。”她佯装要走，然后顿了一下又说，“那么半个月后，这座铁堡中就会多出一个可怜的没有灵魂的空壳。”
“等等！”
王欢喜适时的停下，缓缓转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三秒钟左右，6号房的犯人把手搭在了王欢喜的手上，两人达成了友好的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