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这样说,齐衡已经确定,这位张公子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既然已经找到目标,他还哪有心思和这群人纠缠。
“那个张公子,家住何处?”齐衡问向掌柜。
掌柜说了一个地址,反问道:“您问这个干什么?张公子学问高深,您连他们都应付不了,更不可能挑战张公子了。”
“拿着这些钱,给我拦住他们。”
齐衡又将身上的一些银票塞给了掌柜,反正这些钱也是白来的,他根本不心疼。
“你要干什么?不准走!”众多书生眼见齐衡就要离开,纷纷开口,不准他离开。
“休要走了此贼,我等必须拦住他,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必须让他赔礼道歉!”
众人乱哄哄的,可也没有谁真的去阻拦齐衡,齐衡可是修士,一个人打他们一群人并不费事。
即便闹到了县令那里,一句优待修士,又可以搪塞敷衍过去,他们才不会这么蠢呢。
齐衡离开诗香酒楼,去买了一些礼品,往张公子家里去了。
这位张公子家宅不算丰厚,可也是小康殷实之家,张家坐落在一处巷子里,四周少人,倒是一处安静的读书所在。
到了张家门口,齐衡敲了敲门,却见一个老仆人过来开门,此人打开一道缝隙,问道:“你是谁啊?所为何事?”
齐衡说道:“我是你家张公子的朋友,在诗香酒楼认识的。”
老仆人说道:“我家公子生病了,你还是回去,改天再来。”
“我就是来探望病人的,劳驾行个方便。”
老仆人打量了齐衡一眼,尤其注意到了齐衡腰间别着的环首刀,心中怀疑,自家公子何时有一位舞刀弄枪的朋友?
“我真是张公子的朋友!”齐衡不由分说地挤进了张家。
“唉,你这人怎么硬闯啊!”老仆人一把扯住齐衡的衣服,想要拉住他。
谁知齐衡的力道太大,竟然拖住老仆人,仍旧可以前进。
“张公子,你在哪啊?”
整个张家也不大,从两旁的长廊绕过大厅,也就是主人的卧房。
齐衡见此处卧房房门紧闭,一定就是张公子的修养之处。
他对老仆人说道:“我都找到这儿了,你还拦着我有什么用?”
齐衡挣脱老仆人,推开卧房大门,却见房间里静悄悄的,还飘散着一股药味。
“张公子在吗?”
“我在,你是谁啊?”
只见一人从床榻上起来,推开房间里的门,一股药味从里面扑出来,更加刺鼻。
一人倚靠在门框上,他身着睡衣,显然多日没有起床,整个人的身体都佝偻着,脸色苍白,身体消瘦,仿佛没有半分力气,连站着都很困难。
此人便是张公子。
那个老仆人连忙过去扶住他,说道:“公子怎么起来了,还不好好躺着,这才能治好病症啊。”
张公子对他说道:“我时日无多,吃那些苦药也无有用处,光是躺着,也不可能好了。”
齐衡跟着他们两个进了卧房。
却见卧房里面堆满了书籍,各式各样的书籍摞在一起,比人都高。
“张公子果真是博学之人,嗜读之人,就连病着,也不忘读书。”
张公子生着病,气息非常短促,走了这一段路,已经有些气喘。
他拿起放在枕头边,正摊开的书,摸了摸这本书,不无惋惜道:“可惜,我活不了多久,趁着还能看见这些书,就再看几眼吧。”
齐衡手指天空,笑道:“寿命天定,凡人岂能知晓寿数?”
“我大病着,药石无用,时日无多矣!”
“我能为张公子诊病,治病。”齐衡拍着胸脯说道。
“你?县里多少名医我全都请来看过了,这病他们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你?”张公子轻笑,显然根本不信。
那个老仆人却说道:“公子,左右闲来无事,让他看看也无妨,只当解闷了。”
“也罢,你过来吧。”张公子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可还是冻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齐衡靠过去,伸手搭在张公子的脉搏上,随意摩挲起来。
张公子噗嗤一笑,说道:“哪家大夫像你这样把脉?也罢,你能在我离世之前,让我笑一笑,也是好的。”
他指着老仆人,说道:“你去给这位公子包一锭银子,礼送出门吧。”
齐衡却说道:“慢着!”
“张公子见我不会把脉,难不成就以为我诊不出你的疾病?”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疾病?”
齐衡故作高深,说道:“你这是忧惧之症。”
张公子双眼一亮,点头道:“不错,那些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不过这算不了本事,你只要问一问他们,就能得出结论。”
“他们只知道你患了忧惧之症,却不知道你为何会患上此等疾病,你没有和他们说实话,对不对?”
张公子低下眼睛,说道:“我已经对他们说了,我的一位朋友进了监牢,我却营救不得,这才忧惧成疾,卧床不起。”
“这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
齐衡说道:“你是忧惧你那朋友,还是忧惧你自己?”
“你!”或是被齐衡点破心事,张公子怒不可遏。
“你是怕县令调查你那朋友,或是严刑逼供,你那朋友坚持不住,最终把你交代了,对不对?”
张公子眼神闪躲,说道:“什么?你在说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端,怎么可能被牵连?”
齐衡逼问道:“私藏禁书,也不怕被牵连吗?”
张公子一听这话,立刻冒了一身汗,他指着齐衡,嘴巴合不上,说道:“你可不要乱说!”
齐衡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说道:“《梅屋诗集》可是前朝余孽所著,为南北两个朝廷同时查禁,张公子身在香州,却也不是化外之地,自是朝廷律法管辖之处,焉能不知这本《梅屋诗集》是一等一的禁书?”
“你胡说八道!”张公子又向外冒了一身汗,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也没有。
老仆人似乎知道内中详情,也跟着说道:“你可不要乱说,我们公子一向忠君爱国,哪能私藏禁书?”
齐衡笑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话的功夫,他将那本梅屋诗集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张公子。
张公子接过诗集一看,却见正是自己在上面留下标记的梅屋诗集。
“怎么在你这儿?”
齐衡并不回答。
张公子将整本书放好,对齐衡说道:“你是净世山庄的人吧?”
净世山庄是本国第一大特务机构,专门查抄不法,净化人世。他们会派出成千上万的密探,潜伏在各处位置,伺机探听消息,名为查抄违法乱纪之徒,实则打压异己,替统治者监控臣民。
查找前朝余孽,并且全力剿杀他们,可是净世山庄第一等的任务。
齐衡笑道:“我哪是那帮狗腿子?我若是净世山庄的密探,还会和你费这么多的口水?”
“那你是谁?”
齐衡将那天的经过说了一遍,随即问道:“那个黑衣人是你的朋友,如今正在监牢里面,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张公子激动道:“他将一切事情都和你说了?”
齐衡摇头,反而问道:“没有说全,我只问你,你为何会私藏这本梅屋诗集,你可知道这是全家问斩的死罪?”
张公子叹气道:“这本梅屋诗集是前朝余孽所作,私藏它的人自然也都是前朝余孽。”
齐衡眯着双眼,问道:“你是前朝后人?”
“我家祖父曾经在前朝做官,虽然只是一介县令,可也为前朝社稷殉国。他留下遗言,要我们张家后代不忘复国之心,时刻以复国为第一志愿。我父亲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历过前朝,算是半个前朝人,他也渴望复国,就把这一理念传给我了。我日夜读书,自然也接受了他的理念。”
齐衡说道:“我看你的年龄,不像是在前朝生活过的人,竟然也想着复国?”
“我……我从未见过前朝,也没有在那时生活一天,我出生的时候,就是大梁子民,就是南国之人,那个一统天下,威震九州的前朝对我来说只是历史罢了。”
“你既是梁国人,自该读书科举,或是修炼成圣,为何苦苦追求一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目标?”
张公子说道:“这并非我的心愿,我是前朝罪官之后,不能参加科举。加上我资质不佳,只擅长吟诗作对,对于经典文章根本无法理解,自然也不可能修炼成圣。这两条路都走不通,我也只能沉浸在复国的仇恨与愿望中。”
齐衡听着他的话,明白这位张公子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实在人,他明知复国不可能成功,复国二字对他来说,只是困顿无望的生活中,一种充满虚假光芒的寄托罢了。
齐衡对他说道:“你沉浸在复国的仇恨中,却始终不可得,今日不生这场大病,来日也会生病。今日生病更好,将你一身的病气消散打发了,也省的积少成多,到时更是治不了。”
张公子说道:“听了你的话,我自觉病已经好了许多,多谢。”
齐衡抓住他的手,整张脸靠过去,对他说道:“你想不想,退而求其次……”
“这……这能做到吗?他可是法身境界的强者!”
齐衡对他说道:“你只要说想不想。”
“这个乱臣贼子,食君之禄,却不肯忠君之事,国家有难,朝廷委以重任,授以权柄兵马,他却第一个反叛。似此贼如此模样,我欲杀之久矣!”
“好!”齐衡抓住张公子的手,说道:“你我今日在此立誓,必杀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