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淑芸,你就不要在这儿跟我装可怜了,我可老早就知道了,你们家可是就要走大运了。你们家的这老房子可是马上就要拆迁了,按照面积可是能分上四套同等面积的房子。老三虽然走的早,但是从法律上来说,咱们家老太太可是有这房子的一半的继承权。今天我来也不跟你多要,老太太之前最疼我们家陆博。今天只要你答应把属于老太太的那份过户一套给我们家陆博,咱们就一拍俩好,就是你现在不愿意顾老太太了,我马上就把老太太接走替你照顾!”
说到这里,这个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继续说道:“老三家的,今天这事你答应了,后面老大和老四家那边想翻账,也想要一套,我就替你扛下来,直接告诉他们门都没有。否则这要是现在就被老大老四他们知道,就以老大和老四家里那两位只认钱不认人的性子,你信不信她们俩能立马去法院起诉你去?到时候你的损失可就不止一套房了!”
一阵尖利刺耳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从陆远迈上楼梯那刻就不断传入陆远的耳朵里。陆远脑中不禁复现电视剧中,雪姨那段著名的台词“傅文佩开门呐,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开门呐......”陆远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心想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种无耻的话却能被她这样大义凛然的说出来?
陆远家在陵北区一个快四十年房龄的老小区里面,小区面积倒是不大,前后加起来不过也就四排十六栋楼,而且都是6层高的小多层。这里原本属于陆远妈妈佟淑芸原来单位自建的家属楼,总共住着五百多户人家,里面的住户大多数都是陆远妈妈原单位的同事。
后来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买断了工龄,同时作为补偿就让大家象征性地拿出一些钱将房子的产权买了下来,形成了独立产权。目前这个老小区所在区域刚好被覆盖在建陵市老城改造计划中,虽然陵北区由于后期发展缓慢,不复昔日辉煌,整体发展渐渐地落后于其他几个区县之后,但是这里毕竟是建陵最早几个城区之一,虽然城市中心逐渐向南转移,但仍算得上建陵市的中心区域,因此地理位置上仍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受整体经济迅猛发展的影响,房地产行业也紧随其后,快速地发展起来。和大多数拆迁户一样,陆远家所在小区的住户们,此刻也被打开了通往人发家致富大门。只是同样由于拆迁而引发的兄弟姐妹之间,甚至父亲与子女之间的利益纠纷也层出不穷。
这个喋喋不休的声音,正是从处于二楼的陆远家里敞开的屋门中传到外面来的。
陆远听见这些话只觉心情一阵怒火难填,不由加快了脚步向楼上走去。一抬头正瞧见几个似是饭后无事,面容熟悉的中年妇女正挤在自家门外,簇成一团,探着头还不停地向屋内看着,还不时的窃窃私语。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房子拆迁而产生的家庭纠纷,倒是使这个已没落了十来年的老小区,一下子变得格外热闹喧嚣起来。同时也成为这群大妈们格外关注的焦点。
虽然不知道这是得到拆迁消息后的第几起纠纷了,不过这大妈们此刻仍然兴趣盎然,不住地交头接耳地交换着看法,分析着其中的得失利弊,其中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成分。
陆远从小就居住在这里,对于这些自原单位改制后下了岗,至今仍无事可做的大妈们每日凑在一起,今天张家长明日李家短的行为就感到十分厌烦。此时见众人围在自己家门口看热闹,不由怒哼一声,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拳头,习惯性地不自觉拖着左腿跨向前去。两条手臂伸前略一用力,便将围在自家门前的大妈们推得挤向两旁,顿时这群大妈们登时乱作了一团。
大妈们不由发出一阵:“哎呦,妈呀”等惊讶声,纷纷抱怨道:“谁啊,走路没长眼睛吗?推什么推呀?”“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这么野蛮!”
陆远却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从人丛中硬生生挤出一道缝隙,穿过人群径自迈进自家门里。“碰”的一声,陆远大力地关上了屋门。这一声巨响,不但将厅内那刺耳的声音打断,也将门外那些隔岸观火的目光与抱怨的声音隔绝开来。
此刻,一个脸上搽了一层厚厚的粉,嘴巴上也涂了和年龄毫不相符的艳红色唇彩,五官原本还算端正,但却颧骨稍显高隆,配上狭长的双眼,使之一看就是难以相处的中年女人,两条手臂正端在一起,盛气凌人的站在陆远家那小小的客厅当中。
这个穿着一身紫底蓝花连衣裙的中年女人看到陆远之后,脸上还堆着前一刻傲慢与惊讶的表情,眼白一翻,语气中习惯性的充满了不屑,啧啧作响,朝佟淑芸质疑地说道:“你瞧,陆远这不是回来了吗?你非扯什么陆远失踪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对了,老三家的,陆远怎么说也读高中了,怎么也算知识分子了,不信你问问陆远!”“哎哎,陆远,你比你妈明白道理,你跟你妈讲讲,你们家这个房子你奶奶是不是也有份继承的?”
她身边站着一个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不过看起来还算是漂亮,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她嘴中不住地嚼着口香糖,此刻目光正落在了陆远身上,随着“啪”口中一个大大的气泡破灭,她目光又转向一旁,脸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愿再多瞧陆远几眼。
陆远却象是全然没听见这个中年女人的话一般径直从她眼前走过,直奔向了佟淑芸。
见陆远对她仿佛视若未见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打,忍住抱怨道:“唉,老三家的,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教孩子的,你瞧陆远这都上高中了吧,见到长辈也不知道打招呼,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陆远仍是视若无睹的样子,只是直直的盯着站在一旁那个身子已经微微有些佝偻,脸色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的中年女人。只见她眼角爬了几条淡淡的皱纹,不过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美丽的模样。这个已然热泪盈眶的中年女人,正是陆远的母亲--佟淑芸。
佟淑芸每天除了工作外还要照顾陆远的奶奶,给她翻身按摩,擦身子,喂饭。即便陆远从上初中起就开始打零工贴补家用,也帮忙照顾着奶奶,但生活的重担压在身上仍使得佟淑芸看起来外表年龄明显大于实际年龄。
陆远看着妈妈充满疲倦和细纹的脸庞,陆远的眼里不由突地湿润起来,呜咽着喊了一声:“妈……”就抱向妈妈那瘦弱的身子。
“小远!”乍见到儿子归来,佟淑芸顿时又惊又喜,上前搂住了儿子,泪水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佟淑芸口中不住地说着,“你这孩子昨晚跑哪儿去了?下那么大的雨,你一夜没有回家,妈妈都要担心死了!”说罢忍不住又抱着陆远呜呜的痛哭起来。
“妈,我…我……”陆远支支吾吾的,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一个极不谐和的声音打断两母子的谈话,插嘴说道:“啧啧,瞧陆远现在这个样子,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去打架了。你瞧瞧,这浑身上下的衣服破得跟个乞丐一样。你说,之前打架就断了一条腿,看样子还想把小命也搭上去不成?”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她见陆远身上的衣服象个破旧麻袋一般到处都是破洞,还有许多血液凝固后留下的褐色血迹,冷言冷语地说道。
这个嘴巴一刻不停的中年女人正是陆远的二伯母吴凤娥,而旁边的年轻的女子是吴凤娥的女儿,也就是陆远的堂姐:陆敏。
陆远的父亲一辈儿共有兄弟四人,父亲陆振铭排行第三,曾是一名华夏南粤军区的某特战大队优秀的特种兵,但是在陆远十岁的时候,陆振铭在执行一次境外任务的时候不幸牺牲,此后就剩下陆远和佟淑芸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爷爷在陆远很小的时候就已离世了。不过因为爷爷当时留下了套房子,而且那时候奶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于是二伯母拉着奶奶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美其名曰要照顾奶奶生活。
几年后,一日清早,奶奶在去买菜的时候因脑出血而晕倒,虽然免强保住了一条命。但却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过,成为了植物人。除了需要有人细心照顾,还需要每天吃上一些维持身体机能的药物。
二伯母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没多久,她就连哄带骗的,忽悠奶奶将爷爷留下的房子,过户到她大儿子陆宽的名下。但此时奶奶伤后出院,二伯母吴凤娥却一口拒绝将奶奶接回她家,也不愿意承担后续的治疗费用。而且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老太太又不是只生了陆远二伯父这一个儿子。赡养照顾老人,人人有责任。而且他们已经照顾几年了,也该轮到别人了,所以要求兄弟几人每家轮流照顾奶奶。
大伯母是高中老师,性格高冷,平日对陆家任何事都非常冷淡。这时态度十分坚决地表示:第一,绝不可能接奶奶接到自己家里照顾,之前奶奶身体好的时候照顾谁家多,现在就应该由谁来照顾奶奶。第二,赡养费医药费可以平摊,但是必须要先把原属于奶奶的套房子拿出来卖掉,用之来承担奶奶的药费,不够的部分大家再平摊。显然对奶奶生病前照顾二伯母一家生活,又将房子过户给二伯母不满。
四叔家生活条件一般,而且四婶冯美丽平时和二伯母平时最不对付,只要见了面这两个人若是不拌上几句嘴,那才叫稀罕事。更因吴凤娥暗地里将奶奶房子过户给她儿子的事情被暴露出来,气得上门堵在二伯母家闹了几次,不过到终了两个人也没争出个输赢高下。这时候的诉求也和大伯母非常默契:卖房子给老太太做医药费,否则免谈。
至于二伯母来说,奶奶那套房子此时已是吞进嘴里的肉了,绝无可能吐出来。更过分的是奶奶刚出院,他们找人直接用车将奶奶拉到陆远家,往门外一放就闪身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蹬过门,奶奶平时医药费也没有出过一分钱。
此时陆远的父亲已经牺牲,佟淑芸一个人照顾陆远就已经非常艰难,不过其他人均不愿照顾陆远奶奶,最终心地善良的佟淑芸不忍让老太太被这样无情抛弃,无奈下默默的将陆远奶奶留在家中独立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