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了,一切都笼罩在莽苍苍的暮霭当中,但都透明而又沉静。在落日的返照中,河坝显得白璞璞的,浅滩看来更加晶莹。
暮色霭霭,当这一场秋雨终于疲惫的停了下来,当黄昏来临,将一切都笼罩在那暮霭茫茫的金黄下,殷暖终于是从睡梦中醒来。
脖颈的疼痛,加之完全陌生的房间,让殷暖一瞬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更是不断的猜测着,猜测着自己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
只是,当殷暖不由的想起了耶律宗寒有些狰狞的面容,想起了他的强吻,便是身子蓦然的一紧,她没有下地,反更是用被子紧紧的裹住了自己,有微微的颤抖。
被抓了么?
我这是被抓回了古浪侯府么?
殷暖戒备的打量着四周,打量着那因为落日的返照而洒下的光芒映在房中的样子,心里的忐忑渐渐的却不再那么的严重。
不管如何,枫……总会是来救她的吧。
他不会不管她和他们的孩子……
说不出是哪里的自信,殷暖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嘴角渐渐滑出的明显的不再苦涩。
“你终于醒了。来,过来吃些东西。”
毫无预兆的声音,伴着耶律宗寒蓦然的推门而入,在房里响起,听进了殷暖的耳中。
而殷暖微微的蹙眉,望着耶律宗寒,望着他一身雅致长袍的模样,心里却怎么都再寻不回当初曾让她有一瞬遗憾的感觉。只是,尽管是如此,殷暖还是窸窸窣窣的下了床,坐在了桌前,看着一大桌自己喜欢的菜色,却又是不知为何的入不了殷暖的眼。
只是殷暖依旧是沉默着,由着心情渐渐的烦躁,由着心里五味参杂。却也最终念及了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在客气,抑或是僵持,只是安静的举了那一双翠玉凝碧的筷子,细嚼慢咽的吃着那些东西,食不知味。
“这才乖。”
耶律宗寒看着殷暖安静且是乖巧的样子,有一瞬的愣神,继而是扬了满脸的笑意,在殷暖的身边坐下,伸手抚着她那一头如瀑的长发,柔意流转。
只是,在下一刻,殷暖蓦然的偏头,躲过了耶律宗寒的动作,同时也还是毫不客气的往嘴里送着甜汤。
甜食,说是吃了心情会好一些。只是殷暖的心情依旧是原来的模样,而所谓的汤能暖身,也是真的暖了,但也始终暖不了那一颗微凉的心。
“呵,你怎么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呢?”
耶律宗寒看了一眼自己僵在了空中的手,脸上的笑意微微的收了几分,目光更是一瞬转为深沉,之后,又是一瞬,将暗瞳中隐约的那丝戾气散尽,继而是朝着殷暖微微的挑眉,话更是说的好像是打趣。
“如果你舍得我死的话,尽可以下毒。”
殷暖听着耶律宗寒的话,也最终还是开了口,不咸不淡的话里,带着说不出的疏远和淡漠。
也许,早在什么时候,她就该猜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耶律宗寒终究还是背叛了她,将她软禁。
“暖暖,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么?”
耶律宗寒微微的皱眉,看着殷暖的态度,越发的安静,继而又是在多久的安静之后,他轻了声音,说出的这一句,好似叹息一般。
而殷暖同样的,也是沉默了,甚至是在沉默里渐渐的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但她却也始终不曾抬头,不曾多看耶律宗寒一眼,只是望着自己面前的粥面,声音淡淡。
“不必,我们可以不这样。只要……你放我走,我可以不介意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么?可是我却不能不介意。暖暖,你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在乎你!”
耶律宗寒的情绪总也还是有些激动的,面对着这样的殷暖,好似他终于可以这么近的看着她,但却也还是那么的远,甚至更远。
“是吧……”
殷暖听着耶律宗寒的话,不由的颤动着双唇,先是极力的想要争辩,随后再浮起黯然之色,满腔的酸涩,好似那一字字,直接犹如锋利的冰刀一般,刺进了心里,疼痛却又不留痕迹。
有些话,有些事,如果耶律宗寒不提,她不会想,或者说会刻意不想。
可是如今,当耶律宗寒说出自己在古浪侯府一天一夜的事情,当耶律宗寒说着完颜亦枫没有任何反应的事情,殷暖始终还没办法不去介意,更没办法不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胡乱的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找着借口,为完颜亦枫找着借口。
“暖暖,你明白么?我才是这世间最爱你的男人,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他不在乎你,可是我在乎,很在乎,你懂得。”
对于尹素华的事情,耶律宗寒还不想提,甚至如果可以,他不想用这样的事情,来威胁殷暖嫁给自己,所以,在这一刻,耶律宗寒动情的说着每一个字,试图用自己的真心,自己的真情,打动了殷暖。
“别说了。你的心意,我懂。只是……”
殷暖听着那一些话,心里却是更加的难受。或者这一次,她自己也开始渐渐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对自己深情款款,说着爱的人,不是完颜亦枫。
所以,在这一刻,殷暖哽咽了,不是为耶律宗寒所感动,而是为自己难过,难过到哽咽,难过她终于转身,一双凤眸含着水色的望了耶律宗寒,艰难的说着每个字。
“只是……你知道么?在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当他出现以后,其他人就会成为了一种将就。而对我来说,完颜亦枫就是那个人,你若真的对我好,就该放了我,不要让我去将就你。 ”
“将就?那你怎么就不知道,你不是我的那个人,你怎么就不知道,我成全了你以后,我就只能去将就别人!甚至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完颜亦枫的将就?!”
耶律宗寒听着殷暖的话,越发的激动,继而是双手紧紧的扣住了殷暖的双肩,说着那一字字的话,好似绕口令一般,但却也真正的绕进了殷暖的心中。
她会是他的将就么?
想着这样的问题,殷暖的心蓦然的抽痛,痛到了她渐渐的连肩膀上的疼痛也忽略了,始终只是微微的动了眼眸,望着耶律宗寒。
“你……真的不愿放了我,一定要我和你不伦?!”
“不放,死也不放!而且没有不伦,怎么会不伦!暖暖,你才是爹唯一的女儿,我根本不是爹亲生的!”
这一刻的耶律宗寒终究是彻底的激动了,也许,正如当年的无垢大师所说,殷暖注定了是他耶律宗寒一生的劫。
根本不是爹亲生的!
殷暖听着耶律宗寒的话,蓦然的一愣,人彻底的僵在了那里。任是怎样,她也都想不到,事情竟会是如此,任是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和叶楠前世的耶律宗寒是兄妹,也从来不曾想过,原来这所谓的兄妹,可是不是真的!
这一瞬,殷暖的脑子彻底的炸了,好似原本一直在坚持的事情,在这一刻,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终究变得有些薄弱。
这一瞬,耶律宗寒看着殷暖的沉默,以为是真的说服了殷暖,笑渐渐的泛开,带着犹如春风一般的温柔,与无比的坚定。
“所以,暖暖,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不用想太多,只要明晚漂漂亮亮的嫁给我,就足够了!”
明晚……嫁……
宛如带着鲜血一般的字眼,滑过了殷暖的耳膜,刺激的她不由的全身瑟瑟发冷。
“不……我不嫁,我不要嫁。我要离开,我要回去了!”
殷暖一瞬的站了起来,带着无限的惊慌失措,分明的想要往门外跑。
是的,跑,逃离!
只是,神情如耶律宗寒,霸道如耶律宗寒,哪里还有给殷暖再逃开的机会呢?
也是在那一个瞬间,耶律宗寒一瞬紧紧的抓住了殷暖,锁在了怀里,嘴角却是带着温柔又残忍的笑容。
“暖暖,你别想跑了,我不会让你跑掉的。就算他完颜亦枫亲自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这么轻易跑掉的!”
那样温暖到寒冷的声音,一字字的落进了殷暖的耳中,却是让那晶莹的眼泪一颗颗的从殷暖的双眸中溢出,溅落在了衣裳里,润湿了一片又一片。
“不!我要走,我一定要走!我绝对不要嫁给你!”
一瞬安静之后的极度挣扎,让耶律宗寒心头那仅剩的一些暖也彻底的散了去。继而,在下一刻,耶律宗寒当真是放开了殷暖,但笑里的邪魅与残忍却是更加的浓烈。
“走么?你确定你一定要走?那是不是就算尹素华死了,你也不在乎了?如果是,那你就走吧。”
耶律宗寒的故作大方,好似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殷暖一瞬的愣住了,她定定的站在了原地,双眸微红的瞪着耶律宗寒。
“你说什么?你瞎说什么?我娘已经不在了,你少骗我!”
虽然殷暖是这样的说着,但她也始终没有动,没有再逃离。而耶律宗寒看着殷暖的样子,心里有叹息,有痛恨,这一切却不影响他拿出那支“绿雪含芳”放在了殷暖的手中。
“这应该是你娘的东西吧。如果你觉得我还是骗你的话,你尽可以走。”
“娘……我娘她……”
毫无意外的,殷暖看见了那支簪子,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的,如何能够认不出来呢?当初,尹素华就是要当这支簪子来换一些银子给殷暖过生辰的,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殷暖的哽咽,被耶律宗寒看在了眼里,他却没有上前再扶一把,相反的,他更是转了身子,朝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出了那句故作清高的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如今,你娘在我手上。而且……你觉得,事到如今,完颜亦枫还会来救你么?如果明日行礼之前,他来,我……便就此放弃!”
话一字字的说出,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刻,耶律宗寒彻底的消失在了殷暖的视野里。
而殷暖听着耶律宗寒的话,心却是越发的寒凉,越发的意冷。
是的,事到如今,当殷暖回想着之前她与完颜亦枫的相对无言,咫尺天涯时,她还能奢望什么呢?更何况,她也真的不认为耶律宗寒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只是,就算如此,她殷暖……真的该就这样认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