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荼毒下的古浪,早已没有了传说中的繁华。萧索的古道上,连开铺做生意的摊贩都很少。
只是,当殷暖走在了这样的道路上,看着偶尔行色匆匆的人,越发觉得孤单,而那一种所谓的熟悉感,悄然而至。
只是,也偏偏是这样的时候,殷暖的脸上不由的多出了一分的苦笑。
原来,一切都不曾改变。
原来,兜兜转转之后,她殷暖还一个人,在这个时代,行走在古道上,永远的寂寞。
原来,不管她殷暖多么的努力,在某一个瞬间,在她还不知情的时候,她却再一次的回到了原点。
当殷暖漫步在那样的街道,手有意无意的抚向了自己的小腹,心里有凄凉,有悲苦,有无奈,也有安宁。
一场繁华,而繁华过后,尽管凋敝,尽管悲凉,但殷暖始终灿烂过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暖暖……”
不期的相遇,让人意外,也让人无奈。
蓦然的声音响起,熟悉的笑容映入眼中,殷暖的手一紧,却是第一次没有逃离,反是大步的迎了上去,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真巧。”
简单的回答,甚至只有两个字,却足够了耶律宗寒动容。他飞快的走到了殷暖的面前,含着笑点头。
“嗯,我正在想你,却不想就遇到了你。”
热情洋溢的话,在这一刻从耶律宗寒的口中说出,进入了殷暖的心里,依旧没有办法回温,却渐渐的有了一些生机。
“耶律宗寒,我……有话想和你说。”
只是,偏偏也是这一刻,在耶律宗寒的‘浓情厚谊’之下,殷暖缓缓的开了口,脸上有微微的红,毕竟有些事情,她觉得不管是因为他是叶楠前世,还是因为复仇,她都应该和耶律宗寒说清楚。
“好!”
耶律宗寒一口应下了,继而左右看了看,又蓦然的牵起了殷暖的手,恍若小孩子一般,兴奋着,雀跃着,朝着那唯一开着的一家茶楼走去。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走。”
此时此刻,殷暖看着耶律宗寒的欣喜,看着他有些单纯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好似之前在京城所见的那个耶律宗寒与此刻的他有着极大的不同,仿佛有一瞬,殷暖开始疑惑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耶律宗寒。
又或者说……他就和完颜亦枫一样,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有太多太多的方面,也是自己不曾看到的。
这一刻,殷暖糊涂了,却依旧是有些坚持着,倔强着,思虑着那样的话,该如何跟耶律宗寒说清楚。
……
“来尝尝,虽然是临时起意来了这里,但是这儿的茶点还是不错的。”
上好的雅间,别致的装饰,临街靠窗。
殷暖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耶律宗寒脸上始终不曾收敛的笑意,看着他认真推荐的样子,不忍拒绝,只是低头品了一口茶水,话却是缓缓的溢出。
“耶律宗寒,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看不懂你?你时而张扬,时而热情,时而冷静,时而单纯,好像是天边的云,无限的善变,让人捉摸不定。”
而耶律宗寒安静的听着殷暖的每个字,笑终是轻了许多,却依旧是透着温暖的气息。他看着殷暖,许久许久,直到用筷子夹了块点心放在了殷暖的面前,才也是有了说词。
“暖暖,你这样的话,似乎是在告诉我,你在研究我,想要捉摸透我在想什么。是么?”
“是不是,重要么?当你这么问我的时候,你的心里就已经是这样认定了,不是么?”
殷暖并没有直接回答耶律宗寒的话,因为那样的话,话里话外都带着太多太多的玄机,而她不想给自己以及耶律宗寒任何自作多情的机会。
而耶律宗寒看着殷暖,许久,也才是缓缓的收起了笑意,一字一字缓缓的说着,试图将耶律家的历史,如今的局面都让殷暖有一个完整的了解。
“嗯,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古浪原本更早的时候,叫湛国,最后一任的国主就是我爹,如今的古浪侯。所以,耶律一族乃至整个古浪,在完颜的眼中,都是随时可能会叛变,或者说兴兵作乱的……如今,趁着瘟疫横行,皇帝派了风聆海来,其心思,再明显不过。”
湛国?
最后一任的国主是耶律信?
当这些殷暖从来不知道的历史蓦然呈现在了她的面前,殷暖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讶异了。继而是在稍许的沉思之后,殷暖不禁是莞尔一笑。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所接受的教育、文化,都是作为一个未来继承人所必须的。所以,你也有你成熟、阴沉、算计、谋略以及决绝的一面,是么?”
“你……”
耶律宗寒一瞬的无奈,毕竟殷暖此时此刻的话,有些不可避免的凌厉,甚至是说出了他话里隐约的潜台词。
只是,又在倾刻之间,耶律宗寒再度的笑了,笑的很轻,很浅。
“暖暖,你果然很聪明。只是,你却不知道,我可以对天下间任何人使用那些权术,却独独你不行……我说过,我喜欢你,从很早很早以前,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的爱慕着你了……所以,在你的面前,不管你喜欢或者不喜欢,我都不想去刻意的让自己深去做什么,引起你的注意。我……我只想以自己最最单纯的面目,面对你,只有你……”
朴实的言语,真挚的口气,耶律宗寒惯有的深情,但在这一刻,殷暖听来,却是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单纯,简单。
或者这样的爱情,从来都是殷暖所希望的。但是,不得不说,当耶律宗寒与完颜亦枫站在了一起,不管殷暖的心里期望的是怎样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她的目光都无法避免的看向完颜亦枫。
好像一切都是宿命,又好像这本就是一场在人格魅力上的较量,虽然未必公平,完颜亦枫却早在不知不觉中,略胜一筹。
殷暖蓦然的沉默,看在了耶律宗寒的眼中,闪过的却是一丝复杂。
关于耶律一族的事情,那太多太多的辛秘,一时之间,耶律宗寒有冲动全部都告诉殷暖,让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间隙,但他又是矛盾的,矛盾着说与不说,矛盾着说了之后,殷暖又是否能够完全的接受,如果接受不了的话,又该如何?
这中间,太多太多的未知,甚至可以说,任何一环都至关重要,任何一环都不可以出错。所以,耶律宗寒只能不安着,却不能妄动,因为他输不起。
“耶律宗寒,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殷暖早已经不再是你当初认识的殷暖;也许,殷暖早已经死了,而我根本不是你想要找的人,不是你一直爱慕着的殷暖……”
是多久的沉默,多久的思考,面对着这纷纷扰扰,殷暖最终说出了那一句话,看是似是而非,却又是她心底最想说的话。
“傻瓜,你觉得,如果只是多年的守候,如果没有我和你在宿坞的那一切,你觉得耶律宗寒对你的感觉可能走到今天那一步么?我始终会记得,记得有人在悬崖上,哭泣着让我放手,记得有人不惜一切甚至的照顾我,第二日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耶律宗寒笑了,微微的靠近了殷暖,轻轻的揽了她的腰际。
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倾诉,这样的交谈,一直都存在于耶律宗寒的理想里,但也一直以来,只是理想。而今日,当一切真的可以实现,他却又蓦然的有一些紧张。
“耶律宗寒……其实,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殷暖听着耶律宗寒的话,看着他的深情,却比他更加的心慌千百倍。
虽然殷暖知道,耶律宗寒就是叶楠,叶楠就是耶律宗寒,可是这样的感情,甚至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误会,让她感到不安。
耶律宗寒蓦然的伸出了手指,放在了殷暖的唇际,阻止了殷暖的话。继而他轻笑着,带着无限的温柔将热气洒在了殷暖的耳边,落下了那一个个字,一个个饱含着他满满的爱意的音节。
“乖,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要说。因为不管你说什么,耶律宗寒的心意都不会改变。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也都不成立。”
剪不断,理还乱。
这一刻,在殷暖的心里,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她无力,无力解释,更无力抗争,又或者说,如今的她,没有了完颜亦枫,便也早已没有了拒绝耶律宗寒的勇气。
只是,就在耶律宗寒的吻即将落到殷暖的唇上时,殷暖再度的开了口,犹如惊天霹雳一样,却又云淡风清的好似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耶律宗寒,我怀孕了,而且已经一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