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灰蒙,微寒的夜风似精细的小刀,小心雕刻着行人的每一处皮肤,月亮在空中若隐若现,透过一层松散的轻纱发散出昏暗的月光,朦胧而又危险。就像有一只耐心的蜘蛛躲在网的中心,静静等待着猎物的降临。
更夫在远处颤颤巍巍的打了一声锣,然后逃难般急匆匆的离开。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在气喘吁吁的跑着。他身前有一盏灯,提着灯的是一名仆役,一名有些老实的有些胆小的仆役。
风不停的吹着,周围静谧的如同林中的墓地,乌鸦在天空哇哇叫着,地上的枝叶一层接一层的被卷起。
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猫,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对着一间平房叫了几声。毛发竖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慢慢退开,最终快速远离。
仆役紧张的看着周围,战战兢兢不敢前进。中年人很不满他的步伐,瞪了他一眼。映着昏黄的灯笼,依旧能看到他的脸上升起一阵红色。
可以想见他要去见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要见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的头上盘着妇人的发髻,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的踪迹。她的面色白润如同十五的月色,她的目光妩媚,如同一片鹅毛,从眼中进入,直挠到人的心里。鼻梁圆挺,如她的气质般高贵。嘴唇晶莹柔润似乎在呼唤着众生。
这是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女人,又何况这样一个男人。
中年人打开了平房的门,女人温柔的笑着,似乎她的眼睛也在跟着她一起笑,就像突然绽开了一朵牡丹花,又似乎是在邀请着什么。
“李老爷,您大晚上到我这么一个寡妇家来做什么?不怕别人说闲话?”女人娇俏的撒娇道
“四娘,你可不知道,老爷我今天想死你了。快,天凉,让老爷帮你暖暖身子。”李老爷一脸邪笑想要抱住女人。女人一闪身便躲开了。
“你们这群臭男人啊,没得到女人身子之前,都说要摘星星,摘月亮的,一旦得到人家的身子,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朱四娘眼神无意间触碰了下李老爷的眼神。那一丝的目光,让李老爷心痒难耐,他的目光呆愣愣,口水流淌都没有察觉。
“四娘,你放心,老爷我会一辈子好好的疼爱你的,你要不信,我明天就安排你进门,咋样?”李老爷摸着朱四娘的手,色眯眯的说道
朱四娘微微皱眉,抽出了手,“老爷,人家不是随便的女人,人家心里是真的装着您,也不愿您被别人说闲话,门,人家就不进了,只是担心,将来人老珠黄了,老爷心里厌烦,那人家又该如何生存呢?”
朱四娘握着手帕不停的擦着眼泪,那本如琥珀般瑰丽的眼睛,披上了一层水汪汪的薄膜,更加的娇艳迷魂。
有人说,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也许并不全对。
对于丑女,眼泪只会让男人厌烦,故而百用百灵。可是美女的哭泣,反而更加惹人怜惜。不仅无法自保,反而会激发男人的占有欲。
朱四娘不是丑女,相反她是一个绝色美女。
李老爷不是太监,相反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男人总是会为了女人做各种荒唐的事,李老爷也不例外。
“好啦,四娘,别哭了,我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这样,我给你准备一套宅子,并且安排可信的人照料你,每个月再给你一万两银子,如果你为我生了儿子,那这孩子就是未来的李府主人。怎么样?心里舒服些没?”
李老爷紧张的做出一个又一个的承诺,他不是一个大方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出了名的铁公鸡。整个子语岛有一半的人是他的佃农,他的佃租比任何地方都要高上几成。从来不帮助任何人,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其他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如此大方,就像很难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一样。
“哼,你们这群男人啊,都是嘴上说一套,下面做一套,喜欢你的时候百说百好,不喜欢你的时候就死不认账。”朱四娘崛起嘴巴,娇嗔道。这样一个表情出现在妇人脸上,本不会让人喜欢的,但是出现在朱四娘的脸上却异常妩媚,她的容貌如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天知道她的亡夫是有多大的福分,能娶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我这就写下字据,白纸黑字,你放心了吧?老爷心里也是真心爱你的。”说着就招呼朱四娘写下了字据。
房间的里的灯渐渐暗了下去。
没过多久,朱四娘捂着胸口打开了门,她的衣衫凌乱,甚至有些裸露,外面阴风刺骨。
只是所有的这些她似乎都感觉不到。
一个男人靠着门坐在地上睡着了,他的嘴角有一丝笑容,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梦中世界总是美的,有时候我们会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梦中不愿醒来。如他一般。
乌鸦叫的声音更大,风也似乎更急了些,枯叶疯狂的舞动着,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朦胧的月光透出了一点儿红色。红色的月亮,圆圆的。像他的胸口那里一样。
他的胸前插入了一根尖而细长的物体,
一条蛛腿,巨大的蛛腿。
一根又一根的蛛丝从朱四娘的口中喷了出来,她的嘴巴里露出尖而大的尖牙。转眼,男人就被裹成了一只白茧。
朱四娘蹲在地上喘息着,她的眼中那棕红色的瞳孔逐渐合起,她的胸口之下再不是匀称的身材,而是八条蛛腿,身后是巨大的蛛身。
朱四娘,蛛四娘,原来她竟不是人,是一只蜘蛛精!
黑夜中,一个白色的茧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在一根粗粗的蛛丝下,跟随着一个漆黑的物体不断前行。
四周寂静无人,甚至连乌鸦也失去了踪影。只有三三两两枯树,成片成片的荒地和石头,连月光都厌恶这片土地,不肯给予一丝光照,这里除了黑暗就是荒芜,只有刺骨的寒风没有抛弃这片土地。
这是一个一条毫无生机的路,是一条通往深渊的路。
子语岛小镇背后有座山,因为土地荒芜,贫瘠,故而很少有人上山。从山上的建筑来看,它曾经应该也辉煌过,上面一座巨大的寺庙,只是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山上七零八落散落着墓地,尸骨,算的上地地道道的乱坟岗。
曾经有人来山上练胆,无意间撞见百鬼夜行,回到家中大病一场,没多久便死了。
有人说,在他下葬的那天,见到他一路向山上走去,他触碰到的东西,全都失去了生机。
正是那一天,这里成为了禁区。
但今天,这里有人来了。
一个死人。
蛛四娘拖着尸体一路爬到深山,进入破庙,庙门到深处挂满了白色的蛛网,蛛网的下面凹凸不平,蛛四娘的脚无意间插到一个凸起,弹了一下,滚出一个石头一样的东西。
人的头骨。
蛛四娘把白色茧放在地上,红色的液体喷溅在周围的白色蛛网上。剩下的在地上缓缓流淌,并且不断增多。蛛四娘爬在地上,不停的抖动,洞中回荡着吞噬与撕扯的声音。
夜色越来越昏暗,最终躲去不见,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又似乎是厌烦此间的一切,最终决定,连一点儿余晖都不想留在此地。
窗外响起了露水落在花草上的声音,朱四娘赤裸着身体躺在李老爷身边,她调皮的用头发搔了搔他的鼻孔,李老爷躲避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看着身边朱四娘完美的面孔,李老爷急不可耐的抱着朱四娘啃了起来,朱四娘娇笑的躲了躲,“好了,老爷,您该起床了,不然您家里那位又要发脾气了。”
提起家中那位,他瞬间清醒,依依不舍的穿起了衣服。
“四娘,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见。王二!王二!”李老爷穿着衣服,不满的嘟囔道。
“这小子死哪儿去了?王二!”
“老爷,您怎么忘了?昨天晚上,担心被外人听到,老爷您就让他先回家了。”
朱四娘白了李老爷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绿芒,娇嗔道
“哦,想起来了,都怪昨天晚上你这小妖精太迷人,让老爷心乱情迷,早就忘了这些小事儿了。”李老爷笑道
“讨厌,欺负了人家,还这样说人家。”朱四娘回道
“那今晚换你来欺负我?”李老爷穿好了衣服,调笑道
“哼,好啦,您该走了,路上风凉,小心身体。”朱四娘摆了摆手,又躲回了被子。
李老爷看着她娇艳的表情,忍不住上前亲了几下,然后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朱四娘嫌恶的看了看关起的房门,收起了银票和字据,她身上一件淡青色的衣裙,戴着一只木质的发簪。就这样消失在房间。
破庙已经数十年无活人问津了,今天里面的佛殿中却有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
破庙已经不再有一丝神圣的氛围,到处都是蛛网,蛇虫,空中飘着一片又一片的白布,一阵风吹来,一层又一层的黄符飞起。
里面有棺材,有尸骨,与其说是神庙,更似义庄。即使白天这里也透着一股阴森鬼气。
黑衣人盘坐在地上,全神贯注的看着一本书,他的眼神恬淡而沉静,他的动作潇洒又雅致,仿佛身处书房一般自得。
朱四娘出现在破庙,眼神中透出一丝恨意,而后她的心好像被刀割一般,她的血液逆流而上,她的头如同要爆开一般痛苦。她滚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她想要求饶,可是口中只能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鸣。
“再敢心生不敬,会更惨。起来吧。”黑衣人眼睛依旧看着书,似乎朱四娘连书上的一个标点都不如。也许,连一条不受宠的狗都不如。
朱四娘颤抖的站起来,她的身上沾满了黄色的土末,和枯黄的干叶,脸上一道灰一道黑,却并不显的丑陋,反而更显得柔弱。
“好了?”黑衣人问道,
“是的”朱四娘掏出银票和字据,恭恭敬敬的交给他。
“干的不错。”
“谢主人。”
黑衣人挥手让她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