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飘雨紧紧地握着拳，指甲尖锐地刺痛掌心，才能控制自己满心的破坏欲望。
风清影，你记得，今日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和伤害，来日，我必然十倍百倍地奉还，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张漂亮的脸蛋扭曲着，狰狞得不见最初的美丽。
许久，花飘雨终于平静下来，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眼底的光芒阴暗狠戾。
推开门，走到御天凌派给她的丫鬟跟前。
“春燕姐姐，我想请问一下，你家王爷现在在么，我有些事情想和他说。”
“姑娘折煞奴婢了！”春燕惶恐地后退了两步，施了一礼。
虽然这个漂亮的女子很有礼貌，春燕却不敢接受这份善意，毕竟王爷带她来兰香苑的时候，那副在意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子未来可能成为她们的女主人之一。
“姑娘，王爷此刻正在书房，不过我听侍棋说，王爷似乎心情不好，姑娘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了吧！”
“心情不好？”花飘雨眉头蹙起来，眼中拢进淡淡的担忧。“王爷他怎么了？”
春燕看着花飘雨似蹙非蹙的眉，听着她明明关心却强自压抑的声音，只觉得自己都心疼起来。
“姑娘，你别担心！王爷没事，就是脸色不大好。好像……”
春燕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听厨房的桂嫂说，王爷好像从王妃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可能是和王妃吵架了。”
花飘雨眼睛一亮，忍不住笑起来。
“春燕姐姐，谢谢你。我要去书房寻你们王爷，确有急事要说，烦你帮我指路，好么？”
春燕看到花飘雨脸上的笑，机灵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果真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位花飘雨姑娘还没入门，听到王爷和王妃吵架已然如此得意，怕是吵架也因为她吧！
“姑娘严重了，我这就给姑娘换身衣服，带姑娘过去。”
“不必了，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可是，姑娘的衣服脏了，这样见王爷……”
“没事的，春燕姐姐，麻烦你了！”
远远地指了路，春燕便停下了，书房乃是禁地，除了几个特定的人，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花飘雨打发了春燕，想了想，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眼圈染上泪意。
低着头快步走到书房门口，花飘雨被侍棋拦下。
侍棋白日与御天凌一起去千鸟湖，自然认得眼前眼圈发红的女人是谁，只不过她委屈与否与他没有关系，他的眼中只有王爷一人。
“这里是书房禁地，旁人不得入内，姑娘请退去！”
“这位小哥，我是来向王爷辞行，能否烦劳小哥代为通禀一声，飘雨想要当面向王爷致谢。”
辞行？
侍棋锐利的眸光扫了一眼花飘雨，终究不敢自作主张，敲门进了书房通报。
“姑娘，王爷有请！”
花飘雨整了整衣襟，袅袅娜娜地走进了书房，恭谨地站在一边。
“飘雨见过王爷！”
“坐下说吧！”御天凌眉眼柔和，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飘雨谢过王爷，不必了，飘雨只是来向王爷辞行，谢过王爷今日的救命之恩，稍后便会离开王府。”
“为何要走？影儿找过你？”
御天凌看到花飘雨通红的眼圈，脸上的柔和表情褪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风清影的身上，心头涌起浓浓的不悦。
花飘雨睫毛垂下，掩住眼底的得意，无声地叹息，嘴角勾起一抹凄冷的笑。
“王妃并未找过飘雨，不过来见王爷之前，飘雨已经到冷霜苑谢过王妃救命之恩，并且向王妃辞行，王妃已然知晓飘雨就要离开。”
御天凌凝眉，细细地看着花飘雨嘴角那抹颤巍巍的笑花，脑海中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那已是四个月之前的事了，春暖花开的三月，他到子萧寺祭拜母妃，回程的路上，心情压抑，便走进路边的桃花林，随性地散步，不拘到哪里，只是想让自己的心情放空。
桃花林里有一条小溪，溪流清澈，两岸花草如锦，就在对岸的繁花中，他看到她。
一袭白衣，飘渺如仙，舞姿翩跹，似欲凌空而去。
她一边舞着，一边唱着一首清幽的歌，声音清越，似天籁入耳。
他便怔怔地站在小溪这边，痴痴地看着，听着，直到一曲歌舞结束，她看到他张狂的眸子，落荒而逃。
他追过去，一路追回到子萧寺，却终是没有寻到她惊鸿般的身影。
找了方丈打听，才知道那几日寺中只有户部侍郎风啸云的七女儿风清影一个女客，她每年都会在那几日上山祭拜，在寺中小住几日礼佛，也不知是祭谁。
兴冲冲地到了偏房求见，只见到了摇红，却未见到风清影。
回到府中，心中的火焰蹿升着，鼓噪着，让他无法平静下来，当即便入了宫，向父皇请旨迎娶风清影为妃。
那时多么固执啊，不顾风清影已然有了未婚夫，不顾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不在乎她的身份背景，只要她能够来到自己身边。
谁能想到，那样的急迫，却变成阴差阳错的错过！
而此刻，他一见钟情的女子，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却只是这样的无言以对，看着她凄伤的模样无能为力。
他不想伤害影儿，不想因为自己折损了她骄傲的心。
“既然已经与王妃辞行，我便不留你了，等下让侍棋送你回去，也好与嬷嬷交代一下。”
花飘雨交握的手一紧，心落了下去，她怎么也没想到，御天凌明明如此维护于她，竟然这样轻易便开口允她离开。
不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那日刻意营造的情景，便已经不占任何分量了么？
抬眸看着御天凌，眸光忧伤缠绵，花飘雨似是想要将眼前的容颜深深刻入心底一般，痴痴地看着，看着，不经意间，便落了满脸的泪。
泪水滑落，方才察觉一般，赶忙偏开头，挽了衣袖拭去满脸的泪水。
“飘雨失态了，请王爷见谅！”
带着哽咽的声音，数不尽的凄凉伤感，御天凌的心猛然揪起来，话不由自主便出了口。
“花姑娘，如果你不想留在浣花楼，我可以帮忙！”
蓦然抬头，花飘雨的眼神灿亮，因为刚刚的泪水还未干而显得格外晶莹，定定地凝注着御天凌。
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花飘雨抬手，用力地按住胸口，脸上是止不住绽放开来的笑，欢欣喜悦，笑靥如花。
“王爷能有此心，飘雨死而无憾了！”
“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御天凌皱眉，今日为何每个人都质疑他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
花飘雨急切地开口，脚步忍不住上前两步，靠近了御天凌，却在最后的时刻猛然顿住，伸出去的手也颓然地收回来，背到身后，紧紧地握成拳头。
“王爷，飘雨相信王爷能做到。只不过，飘雨一介弱女子，家务恒产，也无亲人，即便离开了浣花楼又能如何？最终不过是沦落到某个深宅大院，受人欺凌。即便找了本分人家，飘雨这张脸，也必然引来祸端。莫不如便留在浣花楼，待红颜老去，也许，还能有半生平静的日子！”
花飘雨看破一切似的说着，语声平静漠然，眼神空茫寂寞。
御天凌看着，眉头深深地锁起来，仿佛也看到了花飘雨所描述的人生，前半段在烟花之地倚楼卖笑，后半生独自一人孤苦凄清。
这么美好的一个女人，怎能遭受这样的对待！
“花姑娘，若是花姑娘不嫌弃，我可为姑娘赎身，安置到外地，等风波过去，为姑娘寻一家好人家，必让姑娘有个好的依靠。”
花飘雨神色复杂地看了御天凌许久，摇摇头。
“王爷的美意，飘雨心领了。只是飘雨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人的影子，断断不会再嫁他人！”
御天凌的心一突，别开目光，不看花飘雨深情的眼神。
他怎么会不明白花飘雨所说的人是谁呢！
在楼船上，花飘雨载歌载舞，虽然隔得远，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他的身上；及至他为她出头，她错身而过的瞬间，那句忧伤凄婉的“爷，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让他知晓，那一日的邂逅，留下美好印象的，不只是他；后来她被自己的态度刺伤，绝望之下，甚至跳入千鸟湖中，用行动来保护自己的清白。
那样的深情，他读懂了，却无法接受，伤害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心，还有她！
她刚刚明明是想要抓着自己的衣袖，最后却停住了，此刻放在身后的手，要怎么样用力才能控制得住，心里又是多么的伤？
深深地叹息，御天凌怜惜的目光从花飘雨背向身后的手背上收回。
“嗯？”
御天凌的目光，定在花飘雨的衣襟，只见那洁白如雪的衣裙上，一滩刺目的茶渍，深深浅浅地晕染开来。
之前花飘雨一直把手交握在身前，此刻背过去，那茶渍便显露无疑。
“花姑娘，你衣襟上的茶渍，是怎么回事？”
花飘雨猛然瞪大眼，把双手盖在胸前，脸上急切而惊惶，甚至脚步不停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离御天凌有段距离方才停下。
“王爷见笑了，飘雨刚刚不小心，把茶洒在了衣襟上，失礼了！”
花飘雨的异样，御天凌清晰地收入眼底，心底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来，想要探究，却又犹豫。
最后，终究没有问下去，无论事实究竟如何，便这么掩埋了吧！
“花姑娘，我刚刚的提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小姐，之前沦落青楼乃是生活所迫，日后必然会有好男儿能够看到姑娘的好，一生不离！”
花飘雨惨然一笑，笑容寥落悲伤。
“我在浣花楼两年，再怎么洁身自好，也已经贴上了不洁的标签，早就已经不指望有什么未来了。王爷心意，飘雨领了，若是因为王爷为飘雨打点这一切，惹得王妃气怒，飘雨万死不能辞其咎。”
“王妃气怒？”
御天凌敏锐地抓住花飘雨无意中说出来的话。“花姑娘，你刚刚去冷霜苑，王妃是不是为难你了？”
花飘雨别开头，不看御天凌，可是脸上那难堪，却清晰可见。
“王爷，飘雨只是一介青楼女子，王爷若与飘雨有所牵扯，必然影响王爷声誉。王妃是真心爱王爷，为王爷着想的，望王爷珍惜。飘雨这便告辞了……”
话落，不等御天凌开口，花飘雨转身便往书房外跑去。
御天凌胸中一团火焰升腾，猛然站起身，脚步一错，就已经到了花飘雨身后，拉住她的手腕。
“你站住！告诉我，影儿是不是为难你了？你身上的茶渍，也是她所为？”
花飘雨用力地甩手，想要甩开御天凌，可惜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握住自己的手腕，泪蓦然落了下来。
“王爷，求你放开我吧！飘雨身份低微，不敢妄想高攀，只求王爷能让我清清静静地在远处看着你，念着你，飘雨此生无憾了！王妃是个好女子，一身的威仪气势，她才配站在王爷身边，长长久久！”
说着，花飘雨捂着脸泣不成声。
御天凌的心凉下去，怎么样也没有想到，风清影竟然给花飘雨如此的委屈和羞辱。
枉他一直认为她心怀大度，却做出这样的小人事端。
熊熊的怒火在心底燃烧，御天凌拉着花飘雨就往风清影的冷霜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