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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间重难

红光冲霄,入目灼灼,好似九州之南,离火之地,升起一轮眩目炽阳。

陆涵一席神服,只身伫立,眺望天边火难,只见:赤云滚滚,似有凶兽出没,草木焦黄,山林枯败,山石破碎,生机不存,好不凶威赫赫!再看白光曜曜,如若恶鸟展翅,城镇荒凉,村落萧条,草屋自燃,火光四起,当真席卷天地!

幸好梁洲之地、百年以前,曾修建运河引流渝水,分隔成了潛东、潛西、济北、济西、湧南、湧北、湧东七地,其间更有沟、渠、溪、池罗布,纵然近些年来梁洲干旱,这些水沟山渠枯了大半,却也尽力阻下火势四方蔓延。

不过陆涵见那水汽蒸腾,白雾弥散,川泽之水,汩汩沸腾,怕是无需多久这些溪流河水就得被这场大火生生煮干了。

天机里面,大火足足烧了九十九年九月九日,烧得九州之一、梁洲一域化作白地,烧得人间神灵、冥土鬼神哭天喊地,烧到最后这场大火隐隐有席卷九州,下抵幽冥,上冲天界之势。天界调动十万天人、四海水神,挪用天下之水十年有余,这才平熄了这场火难。至于后患,经后百载,九州各地大旱洪涝、地龙翻身、妖孽出世,大灾小难层出不穷,算是拉开了这场玄黄大劫的序幕。

陆涵离那火难最近,纵然天人之身,不惧寒暑,也渐感周围难耐起来。陆涵心道:火难发起怕是比我想的还需早上几分,我道那道人祈雨、水妖引水是这火难的开端。不过祈雨也好,饮水也罢,梁洲气候逐年干旱才是根本缘由。然近些年梁洲降水并无显著减少,只是水汽渐渐稀薄,泥土渐而滚热,这就导致无论如何降雨雨水也难存留下来,梁洲气候也就愈发干旱了。

陆涵正自思索,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名宫装神女,陆涵微微颔首:“娘娘。”

渝水宫主含着愁绪、点了点头。她不及多叙话,说:“如你所言,山火一起,我便托梦与梁洲郡守,请他撤离周围人族。至于其他生灵,我唯有令渝江水卒尽量将之带走,虽说如此,梁洲万族怕还是须经历一场灾劫。”

渝水宫主身为渝江水神,凡是渝江之水养育的生灵,皆可被视作她之信众、子嗣。甚至对于跟脚不是正统人族的山水之神而言,人不过万灵之一罢了,只是人族的子嗣昌隆,遍布九州,想要香火鼎盛免不得和人打交道。

陆涵说道:“此举已经救了梁洲大半生灵。”

渝水宫主戚着的眉稍微舒展,叹道:“这火真不知晓来自哪里,好似一夜之间便把梁洲改了形貌。幸好得你提醒,不过我看这般局面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陆涵笑了笑,随后神色凝肃,正色说道:“娘娘,借水一用。”

陆涵从袖里取出朵巴掌大的青云,往天上一抛。渝水娘娘见此情形眼睛微微一亮,玉指凭空一点,百里之外,八百里渝江翻腾汩沸,巨浪涛涛,偏生没有半点侵害夹岸生灵,只是卷起八道巍峨水柱直冲天际,沿岸生灵或能远远看到水柱中间湍急水流、游动鱼群。

渝江之水源源不断冲入长空之上,青云之间。青云由那巴掌大小变作房室大小,转眼又作城池大小,最终浩浩荡荡,横无际涯,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如此声势不知胜过陆涵亲身作法多少,陆涵暗赞:这才是那九州大川大河金身正神!绝非寻常野神河伯可比。

只见青、红二色各据半边天幕,赤红是那弥天大火,凶威盖世,青黑是那乌云滚动,山雨欲来,青红交织,瑰丽神奇,也奇异诡怖。忘见这般情形无论是迁出的人族,还是有灵的精魅,或是心惊肉跳、瑟瑟发抖,只疑妖魔出世;或是三跪九叩、顶礼膜拜,大呼神仙降世。

待到八百里渝江下降六丈六尺,头顶青云便已膨胀到了极致。森黑沉郁,水滴翻涌,不亚一道地上河流高高举上天空。渝江之上八道参天水柱携着柱内一众水族哗然落下,激起千重雪白水花。

不等渝江惊涛平息,陆涵已然运起神通托起青黑云峦,只听“哗啦”巨响,瓢泼大雨磅礴直下。这雨拉起水幕珠帘,放在平日,即便站在对面也看不见撑伞行人。

只是这雨自然遮不住渝水宫主眼睛,渝水宫主运起神力及目定眼一瞧,发觉倾盆雨水只是降在大火顶上,离这大火仅有一河、一池、一渠之隔的地界却分毫不落。

渝水宫主心里称奇:这厮飞升不过甲子年吧?好强的法力。

渝水宫主见到火情缓解,笑着打趣:“你是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哄骗得云部仙子给了你玄水神云?”

陆涵一面控制着降雨,一面义正言辞说道:“娘娘说笑了,雨部抽离川海水汽终究不是真正‘起云’,若是忽逢暴雨还是须向云部‘借云’。梁洲虽然寡雨,我身为雨师讨借神云岂非应有之意,何来哄骗之说?何况甜言蜜语多是凡间男子哄骗女子之言,修道之人无情无念,娘娘还是不要用言语坏我道心了。”

渝水宫主轻哼一声,果然不再说话。天空大雨滂沱,宛如无止无尽,无穷无际,周围渐而泛起如丝如缕,若有若无凉意。

渝水宫主忽然想到一事,问道:“我记得你们雨部但凡降水必有定数,你这般坏了规矩可是不妙得很啊。”

陆涵洒然一笑:“娘娘恐怕不十分清楚雨部条例吧?雨水不能落到地面,如何算入“几尺几寸几分几度堪舆”?你看雨水可有半点落到地上?”

雨水落到火上,不及落到地里,立刻蒸腾起了大量蒙蒙白雾。渝水宫主抿嘴笑道:“你们雨部神官这回算是倒了大楣。”

陆涵表面笑着,心里腹诽:我们雨部还真不止是这回倒楣了,下次还得更倒运。

当然雨部神官算是陆涵直系上司,渝水宫主虽然不是天神,但也不归万星紫微天帝麾下管辖,所以渝水宫主私下调笑倒是无妨,陆涵却是万万不会接口的。

此时天界之上,宝殿巍巍,云雾飘绕,丹楹刻桷,明霞纷飞,无人觉得凡界有什么异样。唯有辖域恰在梁洲的才会略作留意。

毕竟天人与天齐寿,岁月悠长,什么圣贤悟道,紫气东来,什么妖孽出世,光彩冲天,那个不是那声势浩瀚,异象纷乘?南方几星赤云真未叫天界生出什么波动来。

话说岭南雨师原本也就一分在意,二分审慎,直至隔着雨井见到青云涌起,盖住视线,这才惊愕想道:是哪位同僚布雨?还是又有甚么不懂规矩的野道蠢物?

岭南雨师一面联络众梁洲雨师,一面定眼细致望去。

胡闹!胡闹!定是妖孽为之!青云之上水汽之浓厚,雨水之积郁只叫岭南雨师怒气勃发,拍案而起。

但是等他稍作冷静,便发觉这青云竟像极了云部神云,再细细一想,梁洲能够调用如此多水的怕只有一位渝水宫主,难不成这位渝江正神也出了状况?

岭南雨师心道:不论是这一州大川水神出了问题,还是渝水宫主迫于形式动用神力,可都不算小事,这场梁洲火患多半还有隐情。

这时凡在甲子内于梁洲降过雨的雨师均回了消息,唯有坎玖雨师那面并无动静。岭南雨师心里有了计较,便起身离府往星斗楼赶去。

不料刚刚到了星斗楼下,岭南雨师便为两名银甲神将拦下。岭南雨师说道:“我乃雨部雨师,今有要事寻我们雨师神官,劳烦两位通报一下。”

银甲神将道:“不是我们与你为难,实是星主吩咐了不得叫旁人进去。”

岭南雨师好说歹说银甲神将就是不松口,最后银甲神将无奈说道:“在下职责所在,神君莫要为难我了。适才还有一位风师往南面离去了,你若走得快或还能见到他。”

岭南雨师只得离开,往南走了不久,果然碰到风师。风师苦笑一声说:“我有个梁洲朋友给火害了神域,我本想去寻神官讨封天界诏书,不想在星斗楼前碰了个钉子。”

凡间神灵若无诏令不得出入天界,其间规矩森严犹胜天人不可临凡。

风师提议:“我与雷部还算熟稔,正想着往雷部碰碰运气,你不若随我一同前去。”

雷部既为天象,也管劫罚,故而归得是那众神勾陈天帝管辖。总不成这位也被招到了星斗楼吧?

两人一合计又一同往南方天界去了。雷部又与雨部风部之属大不相同,只见宝殿巍峨,浸润雷池当中;朱甍碧瓦,背靠墨云翻滚。时而电闪雷劈,惊破天际;或是风云突起,雷霆万钧,正是:巍巍楼高山雨来,隆隆霹雳日月惊。静若秋墟天地暗,动似龙腾宝殿兴。

雷部向来同司天诸部交情不差,听到是风部、雨部来人,很快便有神人将两人引至内殿。

雷部之主便是勾陈天帝,所以雷部另设两位元君处理琐事,地位类似司天诸部神官。两人在那内殿上首见到一位神人,眉如重墨,鼻若悬胆,身披正紫青龙外袍,头戴荡魔五雷真冠,气宇轩昂,威仪不凡,正是雷部辅佐,天界元君,玄元两极元君。

两人正要上前拜诣,忽而凡间传来惊天巨响,震得天界神人茫然惊愕。玄元元君凭虚画出面光幕,照见梁洲地脉坍塌,江水灌流,山河异位,改天换地。却是发生了如何事情?待我细细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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