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苦,孤身踏梦去。
好不容易熬过这个黑暗之夜,辛安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结果碰到硬邦邦的床板时,立刻龇牙咧嘴,哎呦哎呦地叫疼起来。
忍痛躺下后,伴随滴答雨水声,辛安很快进入梦乡,梦里自己吃着腊肉,而老光头只有一碗白饭,正在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
心情舒畅的老光头今天起了个早,准备去菜园摘些菜做饭。
还没出房间,就听到大黄雄厚的狗叫声,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这大早上的叫个什么玩意,又吵架了么。
走出院子外,发现大黄立在路口,却是往山脚下叫着。
等老光头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一袭白影正在缓缓登山,山间清晨云雾缭绕,看不清楚来人面貌。
“去去去,叫啥玩意,吵死了。”老光头训斥完,转身往菜园走去,大黄见状也熄了火,甩甩尾巴回到树底下趴着,眼睛却还是盯住那个蠕动的白影。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白影慢慢浮现,如同驾雾而来,露出真容,竟是一名女子,大黄心中嘀咕道:“稀客啊,这都多少年没有母的上山了。”
距离路口几米外,女子喘气连连,不再前行,而是端目望向那条正盯着自己,虎视眈眈的金黄大狗,心中不免害怕,这狗也太大只了吧,跟头长毛狮一样。
女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被大黄吓住了还是什么,眼眶发红湿润,喃喃道:“看来爷爷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仙兽。”
在家族里从小听到大的神话故事,就这样映入眼帘,虽然有点不一样,不对,是很不一样,哪有什么仙家宫殿,这走近一瞧,就是个普通的大院子,放眼望去,也就这只大狗还算有点意思。
“这会不会是假的?”女子心中疑惑,想起先前的遭遇,便怀疑这里是个幻境,可这也太真实了吧。
女子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指头,微微传来的疼痛告诉她正处于一个真实世界。
“过来吧。”洪亮沧桑的声音在玉耳边响起,女子才恍然醒悟。
大黄已经返回树底下,打了个滚,完全无视白衣女子。
女子缓缓前行,脚下黑靴沾满黑黄色泥土,显得有些沉重笨拙。
看到那个坐在石阶上的高大身影,拿着烟杆,嘴里喷出的分不清是烟,还是仙雾。
一颗闪亮光头,一身灰色纱衣,就那样闲散坐在石阶上,如同山野村夫。
“小女子陈夏青,慕名前来寻此神山,若有不敬之处,还请仙人海涵!”名为陈夏青的女子,偷偷瞄了眼老光头,虽心生疑惑,仍是低头拱手抱拳,手势生涩,先前说的话还是从电视上学来的。
也许是激动紧张,声音有些发颤,恭恭敬敬再次问道:“敢问仙人可姓……光?”
听到后面那句话,老光头捏着烟杆放在膝盖,面露尴尬神色。右手摸了摸头,这光秃秃的脑袋和自己的姓还真搭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光头那也是响当当。
以前辛安知道自己姓光时,也瞅着老光头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丝毛孔,光滑圆润至极。
而那时辛安脑袋也没几根毛发,稀疏枯黄的,难道是祖传?这不完蛋了!
为此辛安愁眉苦脸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这些年发育的不错,头发变多变黑才打消疑虑。
老光头抬起头,望向那边肃立拱手,面容姣好的青春女子。
身穿白色宽松短袖,蓝色牛仔裤和黑色登山靴,背着个灰色大包,风尘仆仆,扎起的头发有些凌乱,估计走了挺长一段路。
“姓陈?哪家?”老光头另起炉灶,不等陈夏青回答,又问道:“是陈立德那小子的?”
陈夏青心里仅存的一丝疑惑,被这番提问彻底打消。
陈立德是谁?家族里的顶梁柱,自己的爷爷。
当时陈家只是鹿和县的小家族,在当地也没有什么名气,可六十年前却突然崛起,那全是陈立德的功劳。
陈立德从小到大都不安分,身子瘦弱可胆子又奇大,传闻里陈立德十五岁时上山偶遇仙人后,跟着走了,不见踪影。
众人哪会相信神仙一说,都觉得是被野兽叼走了,这世道哪来的仙人。
可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家族里也不好准备后事。
不料一年后陈立德却突然出现,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体型健壮许多,脑子也转得快,不像一年前那样是个愣头青,问啥啥不会。
应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询问,陈立德回答的圆滑无比,比教科书还教科书,据他说是得到仙人指点迷津,通了窍。
随后他便开始插手家里一干事务,一开始长辈们还不相信他,可是在他大胆惊奇的经营下,生意越做越大,两年后创建立德集团,长辈们这才坚信他的奇遇之说。
从那以后,陈家的产业从县市,扩张到现在的全国乃至世界闻名,涉足各行各业。
如今半退休后,陈立德一直热衷于慈善事业,基本不管集团的事情。
陈立德生有两子一女,其中小儿子就是陈夏青的父亲,虽然已是四代同堂,陈立德还是最宠爱刚满十八岁,自己唯一的孙女陈夏青。
一次无意间提起了他的那段奇遇,惹得陈夏青好奇心爆棚。
这三天两头的不断逼问与撒娇双管齐下,陈立德哪还受得住,乖乖就范,一五一十的讲述起了自己的陈年窖藏。
这事要从陈立德偶遇姓“光”的仙人后说起。
那天他去山林里掏鸟窝,突然出现一个很不像仙人的仙人,说他根骨惊奇,实乃千年一遇的天才,欲收他为徒回山中修炼。
陈立德觉得他就是个骗子,自然百般不肯,就算是真的,那山里多无聊啊,关键还吃不到那么多好东西,正要离去,却是动弹不得,竟是被定了身。
这仙人居然对自己用强,无耻!
仙人施展法术,眼前一花,就来到了一座黑漆漆的山脚下,大山高耸入云,不见天日。
再一眨眼又到了半山腰的巨大仙宫,里面仙草仙树林立,仙雾萦绕,别有洞天。
还有一个天泉,不断喷涌出琼浆玉液,跟小说里的小世界一模一样啊,看不到边的。
自己在里面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那仙人见自己生气,拿出了最好的仙家金酒玉食招待自己,好当他的徒弟,陈立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陈立德天天住仙家院子,喝仙酿吃仙食,逗玩仙兽仙禽,靠着自己的天才脑袋,将那一本本天书看了个透。
这该学的都学完了,陈立德就要下山回家去,仙人苦苦相求,就差跪着了,他也不予搭理。
之后便回到家中,开始了自己的振兴家族计划……
当时陈夏青听的是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爷爷夸大其词,但听家族其他老人们说,爷爷自从回来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陈夏青自然也信了几分,眼中的炙热光芒四射,心里也埋下了寻仙的种子。
趁着这个暑假的好机会,偷偷骗家人说和同学去旅游,却是独自一人偷偷回到鹿和县,寻找爷爷口中的仙山仙人。
虽然陈夏青出生在如今富贵冲天的陈家,却没有过多的小姐脾气,成绩也好。
性格和当初打拼的陈立德一样坚强也好强,也许这就是陈立德宠爱她的原因吧。
坐飞机,乘汽车,走路登山四处奔寻,陈夏青脚底不知道磨破了多少个水泡,敷药后继续上路,也向路人询问过,得到的答案各异:
“不知道。没听过。傻子吧?现在哪有什么仙山还仙人,都是假的,我说我就是秦始皇,你信不?给我个千八百的,待我解除封印,命我百万铁军帮你找!”
总而言之,全部的回答都是没有。
摔跤雨淋日晒,整整半个月,遇到了很多人,有骗子、恶霸、恶犬……
当然也还有警察叔叔,面馆善良的中年夫妻、扶她起来和借她雨伞的陌生人……
有不少人劝她别找了,就算有也找不到的,仙人啊,高高在上,哪管这凡尘俗事,人间疾苦。
如果一件事那么容易就成功了,还算成功吗?
陈夏青心里迷茫的时候,就这样安慰自己,随后坚定目标,可又再次迷茫,如此反复,几无成效。
今晨天还没亮,陈夏青就从小镇上一家旅馆走出来,往附近的一个村子走去。
出了个陈家的遇仙奇事,如今类似的传言很多,真真假假难以分辨,陈夏青去过很多,这次去的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很多的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大多是自编自娱,糊弄老百姓,要是再真实一点,就把偶然间看见的山猫,硬生生说成看见了大老虎,我可能看错了,但我没说谎啊,信不信由你。
陈夏青就这样靠着那些不确定的传言,慢慢走着,心中期盼能够找到,就算找不到就当是旅游,不也是和家人这么说的么。
去往村里的路昨晚下了雨,泥泞不堪,前路漫漫,雾气朦胧。
走走停停,蹦蹦跳跳的陈夏青,专心看着脚底下那条黄色小径,黄泥混合黑泥粘在靴子上,也无心去理会。
直到一次抬头遥望时,青山成了黑山,横在面前,如同屹立了千万年,毫无违和感。
大变活山?陈夏青心里咯噔一下,往后看去,完全呆住了,这根本不是自己来时的的那条路,再拿出手机一看,一点信号都没有。
心里饱和的激动与惶恐不断涌出,终于被自己找到了,可是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自己太累出现幻觉了?
这些天所受的苦难,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过的这么狼狈,也是第一次感到陌生人给予的温暖。
而现在,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瞬间就明白了爷爷说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夏青不喜欢暗中的保镖盯着自己,说是保护她的安全,可是那种感觉的真的不舒服,之后便叫家人撤走了保镖,现如今发生这事,心中却是期待起来了,快来人呐。
可她不会知道的是,鹿和陈家如今已是个庞然大物,加上陈立德对陈夏青的宠爱,对她的保护自然会比其他人更加严格。
对陈夏青不怀好意的人,理所当然的都被清理了,这也导致陈夏青所接触的陌生人,几乎为零。
这趟偷偷出来对于陈夏青来说,更像是出笼的鸟儿,获得了自由和朋友,也伴随着危险,身处自然法则里,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必定有相应的代价。
对于突如其来的黑色大山,陈夏青只能用课本上的海市蜃楼来解释,所以激动的同时,惶恐也随之而来。
“汪汪……”
一阵雄厚的狗叫声,倒是把她内心的忐忑稍稍安抚了一下,原来不是幻觉,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爷爷也说过那仙人会法术,也许就是这样吧。
抬头循着叫声找去,看到了半山腰处那座朦胧不清的建筑,定了定神,就此登山。
即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