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听我说完!我的床是够大,不过我就自己睡,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老光头有些头疼,这个见色忘爷的臭小子,真没良心啊,才认识一早上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刚才还想揍我?老子什么女的没见过!”老光头愠怒道,双指微曲作叩,结结实实地敲在辛安脑袋上,辛安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张牙舞爪,一动不动,不过现在头顶上,明显隆起一个大包。
这力道把陈夏青的眼泪都吓回去了,万一老神仙给自己也来一下,那可吃不消啊。
“老神仙,我爷爷以前也是睡辛安那个房间吗?”
陈夏青收起情绪,心想如果陈立德以前也住那个房间,自己再住进去,就不会那么膈应了,毕竟最亲近的人也曾住过,这也算是一种心里安慰。
老光头轻挑了下眉毛,好笑道:“那个小子啊,连这个院子都没进过。”
这番话让陈夏青吃了一惊,没进来过,那爷爷他又是在吹牛了!看来他讲的故事一半都不能信啊。
“那他这么长时间都住在哪里?”
“狗窝。”
……
一片沉寂,时间如同静止,老光头不说话,辛安说不了,陈夏青说不出。
两行泪水从辛安眼中流出,滴在地面,打碎了这个静止画面。
“哈哈……嗝……哈哈哈。”一阵狂笑回荡在厨房,荡出了院子,荡在了群山之间。
辛安捂着肚子,狂拍桌子,直到将些许咸菜抖在桌面上,老光头才让他消停会。
辛安是悲喜交加,眼眶饱含泪点和笑点,两只手捂着脑袋左右两个大包,这幅模样,倒是把陈夏青引笑了,这个活宝。
听到陈立德睡了大半年狗窝,陈夏青心中满是苦涩,原来爷爷是这样度过的,相比之下,自己幸运太多了,看到辛安笑自己的爷爷的鬼畜模样,陈夏青也被感染到,捂嘴笑了起来。
当初爷爷在家族里吹嘘事迹的模样,历历在目,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豪气冲天,他就这样忽悠了整个陈家,还有世界上所有听过这个神话故事的人。
陈立德放过了山上的狗窝日子,与狗同眠,地为席,天为被。
放过了饮晨露、喝雨水、吃野菜,放过了家人好友,放过了世俗眼光……唯独,他没放过自己。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正因当初所遭受的苦难,才奠定了他成功的基业,磨去了棱角,放大了野心,增强了实力。
纵有万般苦,一笑了浮尘啊。
陈夏青笑着笑着就趴在桌上哭了,让一旁的辛安不知所措。
人生反复无常,和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早上还出了太阳,吃个早餐的功夫,就已经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老光头在院子廊道坐着抽烟,一如往日,而辛安抛下他,和一起笑过哭过的新战友,坐在大门口。
大门很宽敞,门槛也够厚实,不硌人,他们就一起坐在上面,听风看雨想事。
远处已是白茫茫一片,风呼啸掠过,带着雨回来,惹得叶子挣脱大树,跟着起舞,雷公电母参加盛宴,不时惊呼一声,天地震颤,叶子吓落在地,又被鸟儿衔回巢中。
鸟儿归巢顾仔,子女坐望想家。
火鸡和大黄跑到了门口躲雨,就在他们身下趴着,大黄摇晃尾巴,默不作声。
“夏青姐,其实老光头以前跟我讲过陈爷爷的事情。”辛安捋了捋思绪,开口道:“那个时候陈爷爷上山,跟你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可能还要更糟。但他没法靠近这里,更别说进屋睡觉了,他想砍树造屋子,却连树都砍不断,不是他不行,而是这里的一花一草,都不是常人能撼动的,具体为什么老光头也没说,我也不知道。”
辛安犹豫一会,歉意说道:“还有饭桌上我只是觉得好笑,没有笑话陈爷爷的意思,你别生我气啊,我以前没听过这段。”
陈夏青很认真的听着这个故事版本,心中原本对这大小神仙的一丝埋怨,也悄然化解,原来不是他们无情,而是山下人的凡体肉躯,无法承受这些恩泽。
“不会的,我现在理解你们了,我想爷爷也知道的。”陈夏青淡然一笑,轻松了许多。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想来陈立德当初遭受的一切,就是对他最好的结果吧。
“喏,它是大黄,它是火鸡,从小它们就一直陪着我。”辛安指了指地上趴着的大黄,还有那只偷偷翻白眼的火鸡。
“火鸡?有这么好看吗?”陈夏青惊讶道,她认识的火鸡可不像眼前这只,身形修长优雅,红羽似火,睛如宝石,没有多余的杂色,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很不真实,却是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
这话让火鸡肃然起敬,抬起了鸡头,看看是谁这么有眼光。
“嗯,那可不,太阳一晒它身上就跟着了火似的,我又不知道它是什么玩意,跟大黄咬过的山鸡很像,所以就叫它火鸡咯,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一样,嘿嘿。”辛安一阵傻笑,陈夏青眼含笑意望向他。
原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啊,难怪。
而另一旁的火鸡,听到后面说它味道时,有些僵硬的挪了挪身子,试图远离他们,却被一股巨力拉扯回去,再眨眼已经是在辛安怀里了,它可不敢乱动弹,安安静静伏着,当只宠物鸡好了,又不丢鸡。
辛安示意陈夏青摸摸。
触如坚铁,却不像铁那般冰冷,而是很温暖,跟冬天的阳光一样,全身异常干净,散发出一种像是木香与花香混合的特殊气味。
“她好漂亮,别叫她火鸡了,好难听啊,改一个名字吧,你说呢?”陈夏青说道。
辛安开始思考,有什么名字和火鸡不相上下的?
“火鸟?”
“……”
两人一狗一鸡同时翻了个白眼,虽然是比火鸡好听些,可是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不同于辛安,陈夏青对面前这只“宠物”,倒是感觉很亲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她认真的思索着,陈夏青的语文实力可是获过全国冠军的。
炎黄国度,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度,没有之一,语言文化博大精深,是其他国家不能比拟的,单是多音字,就足以让外国友人头疼,例如:
这几天天天天气不好。一把把把把住了,刚刚刚刚刚吃……
所以陈夏青能够获奖,足以说明她的语言天赋很强。
“辛安你看,她像不像只火精灵?”陈夏青微笑问道:“你说她像火,而且我看她还很有灵气,所以……”
辛安插话抢答道:“所以叫火精灵?”
“辛安,你这个习惯很不好诶,老是打断别人说话,我都还没说完呢,还有,老神仙说你不动脑还真的是对的,记住以后别这样,会让人看笑话的。”陈夏青嗔怒道,满脸严肃,一副大人模样。
辛安不敢直视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吞吐答道:“我以后会的,以前就觉得这样叫他们好玩,叫习惯了,而且……”
后面他就不再继续说了,陈夏青心里却是明白,因为她也有过。
那种无人陪伴的孤独感。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许久,想把它倒出来,可是比自己小的说不明白,比自己大的说不出口,同龄能说的一个没有。
颠来倒去,酝酿一番,又重新憋回去慢慢暗自品味。
而辛安,好像比自己还要孤独。
……
“啊?!”
辛安惊呼一声,身体紧绷,脑袋空白嗡嗡作响。
鼻尖上那几缕青丝贴在上面,有点痒,还有股好闻清香,一只手环住了辛安整个后背,另一只手覆在后脑勺,往她肩上靠去。
很温暖,很安心……
对于陈夏青突然紧紧抱住自己,辛安完全呆住了,不知所措。
心跳加速,脸上觉得可以烤大饼,好热!满脸通红的辛安,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吐着热气,生怕打扰了陈夏青,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抱住自己,但她肯定有原因吧,是想家了吗?
一阵凉风伴着雨雾吹过,漫天飞舞。
“以后我可以陪你。”
陈夏青在辛安耳边轻声细语。
辛安吐出一口长气,身形随之一松,好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瘫软在陈夏青怀里。他伸出本是握拳的双手,慢慢抱住陈夏青柔软的身体,如同溺水人抓住了岸边伸出的木枝。
“谢谢你,夏青姐。”辛安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无声,眼角的泪水却不断涌出,打湿了陈夏青肩膀,顺着发丝落在地上,浸入地面,久久不能散去。
门外,依旧风吹雨打,一缕金光突破重重防线,一马当先,捅出了个大窟窿。
乌云散去大半,天空洒下无数金光,与各处雨水汇合,将这片天地映照出耀眼光芒,宛如身处极乐世界。
陈夏青眼角湿润,面色通红,对于自己的冲动行为,害羞却不后悔。
抱住辛安,就像抱住了自己。
山下玉神河上空,一弯巨大彩虹浮现,不知源头,不知去向。
院里,老光头捏着烟杆,望向门中相拥的二人,再望向门外那道彩虹,露出久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