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简商始终清楚地记得那个傍晚。
那时候还是初春时节。一直消沉的简商也不过刚从颓废抑郁中稍稍振作起来,专心捡起自己几年来因着状态时好时坏而断断续续的摄影事业。虽然白天看起来也还好,停药也已有段时间,但是只有简商自己知道,夜晚的自己是如何抗拒着闭上眼就会袭来的噩梦,强撑着睁眼到天亮的。
后来,这种情况终于还是被常平知道了,他不想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就这样继续在噩梦中沉沦,便自作主张为简商报了一个训练营,想着能督促这孩子出去锻炼锻炼身体,多接触些人群。简商心里虽十分拒绝,但还是不忍驳了常平的好意,一番心里建设后,最终还是去了。
那日,训练营的活动比平时结束得稍晚一些,傍晚来临之际,学员们也解散各自回家。简商却并不想那么早地回去,索性一个人晃晃荡荡地,徘徊在这条开满海棠的街上。
天色暗淡着,街道两旁的路灯开始逐盏亮起,暖黄的灯光下,一树树热闹的海棠花也显得有些温柔娴静起来。
走着走着,简商突然就注意到马路对面的前方,也有一个姑娘,迈着同他相似的闲散步子,边向前走着,边仰头看着那一树树芬芳。简商觉得似乎认得她,那好像是同他一个训练营的学员,因为成绩太差,每次跑完都要被教练单独拎出来点名,因这特殊的待遇,简商不得不知道了她。
看到有人,此刻的简商只觉得自己的安静仿佛被打扰,无奈只好放弃难得悠闲的步子,打算快步离开。
“奶奶,今天下午我们跟附小的球队比赛了,你猜谁赢了?”
“呵呵,那还用问,肯定是我孙子赢了呗!”
不远处的前方突然响起了谈话声,一个老人正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向这边走来,一个正愉悦地分享着胜利,一个正慈爱地倾听着,彼时,男孩指尖上的足球也正转得飞快。
意外只在一瞬间发生。男孩手上转得飞快的足球突然掉落,下意识的,男孩松开牵着奶奶的手,便直接冲向马路中间滚动着的足球。
突然有车灯闪动着从对面照了过来,急促的喇叭一声声响起,眼看着,一辆疾驰的车马上就要向路中呆住的男孩冲撞过去。
僵硬地站在路边,简商也有些呆住了,刺目的车灯照眯了他的眼,白花花的一片光亮中,简商的脑海里又突然闪过与父母遭遇车祸时的一切。
“啊!”头又开始钝痛,伴随着不远处老人惊恐的尖叫声,简商抱着头难受地弯下了腰。
突然,白光中似乎有一道黑影划过,简商抬头看过去时,马路对面的女孩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小男孩一把搂在怀里,挡在了车前。
短短一瞬,那辆狂响着喇叭的车也堪堪停在了女孩身前。
现场几秒钟的安静,然后便是司机忍不住冲下车的骂娘声,此时,吓得不轻的老人忙哭着冲过去,一边向司机弯腰道歉,一边将孙子搂在了怀里。
看这情景,司机也不好再说什么,见都没事,也便上车走了。
女孩又起身将一老一小一球送到路边,嘱咐着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正待走时,却看到一旁的小男孩神情呆滞,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见此,女孩左右环顾了一下,从旁边捡起一个掉落在地的海棠花枝,蹲到孩子面前,语气轻快地说道,“小朋友,你看,今天的花开的多漂亮呀!快拿回去送给妈妈吧,她看到了一定会特别开心,没准还会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呢。嗯……想想我都觉得饿了!”
像是想起了妈妈的存在,男孩脸上呆滞的表情开始出现松动,眼珠转了转,才扑倒在奶奶的怀里哭了起来。
老人看了看女孩望过来的眼神,忙接过了话继续安慰着,“好了好了,没事了啊小博,不怕啊,刚才你妈还给我打电话说了,今天晚上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虾,一会儿回去了我们多吃点好不好?”
小孩子贪吃,泪眼朦胧中听到奶奶的话,忙从奶奶怀里抬起头来带着哭腔问道,“真的吗?太好了奶奶!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一老一小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女孩目送着他们走远,又突然像是腿软般,一个趔趄扶着路边的路灯杆蹲了下来。
此时已恢复过来的简商路过女孩的身边时,女孩正拍着胸脯小声嘟囔着,“呜呜!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吓死我了……”
走过去的简商忍不住轻抬嘴角,笑了。
突然有一阵轻柔的风吹过,一朵海棠花摇摇晃晃地从树上落了下来,掉到了树下正经过的简商的衣领上。将花拈在手里瞧了瞧,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还在路灯下蹲着的身影。
简商心里默默说道,嗯,确实很漂亮。
……
言笑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素白的窗纱正挡着窗棂处想要进来的阳光。朦胧着眼扫视了一圈这个陌生的房间,突然就想到了前一天晚上险象环生的一切,言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哪儿?
正疑惑着,房间紧闭的门此时从外面被打开,简商拿着一杯水正站在门口惊喜地看向言笑,“你醒了?”
言笑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忙又问道,“这里是?”
“我家。你告诉过我你是在和别人合租的对吗?昨晚上你回来的时候睡着了。我想着你昨晚……那样的情况,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了。”简商解释道。
对了,想到自己昨晚上差一点就要落到那群混蛋手里,一颗心又开始狂跳不止,抚着胸口,言笑才觉出深深的后怕。
一眼瞧出床上的人又因为恐惧变了脸色,简商忙装作不经意地上前将水递了过去,“喝口水吧。”
待女孩脸色稍稍平静下来后,简商才又问道,“言笑,你怎么会在那里?我的意思是,你在调查什么?”
言笑下意识地就要去兜里摸手机,却发现摸了个空,“我的手机呢?”
简商将拿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回来发现你的手机关机了,已经给你充好电。还有,言笑,回答我的问题。”
看着眼前男人平静里透着严肃的表情,言笑低下头偷偷吐了吐舌头,打开手机里一个视频,抬手向简商递了过去,“大叔,你看看吧。”
画面里,一个枯瘦的老人正费力地说着什么,在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和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简商慢慢地变了脸色。
“这……这是……”猛地抬头看向言笑,简商一脸震惊。
言笑点点头,“没错,大叔,就是你和你的朋友当年被打时,目击证人的证词。”
“你怎么会有这个?”
言笑的脸上出现了小小的得意的神情,“开始的时候我就疑惑,为什么鑫源会让一个精神病患者去做保安,就找我们班长调了当年的案卷得到了那个精神病患者的信息,去他们家找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其实是他爸爸在化工厂做保安,并且还是当年事件的目击者,所以我……”
突然感受到来自简商越来越炙热的目光,言笑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所以?所以你就去找了这个人录了这样一段视频?”
言笑点点头,又小声补充道,“开始的时候我去了好几次,他都不肯见我……”
正说着,一张英俊的脸突然凑了过来,简商一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又开始脸红起来的小姑娘,“你调查这一切,将自己置身这样的险境,言笑,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
离得太近,近到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言笑只觉得此刻自己的脸红的好像要烧起来,嘴巴也变得有些磕绊,“为了……为了……就是听你讲了……你的经历,嗯……想……为你做些什么……能让你快乐一点。”
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中,简商倏地又将身子抽了回去,远离了那张此刻看起来如此明媚又楚楚动人的脸。
“唔,言笑,这样太危险了,什么都不要再做了,保护好自己,知道吗?”心不在焉地嘱咐完,简商慌忙站起身扭头就离开了房间。
看着大叔有些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言笑捧着自己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的脸心里嘟囔着,刚才的气氛好奇怪,我为什么要脸红啊?大叔的样子,看起来也怪怪的啊……
逃也似地离开自己的卧室,简商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异于平时的快。厨房里隐隐的有粥的香气飘了出来,想到卧室里的人儿,恍惚中,简商竟突然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想要冲上去吻住那张小嘴,简商就觉得不可思议。
该死的,简商,你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