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倾被赶出京城,除了宫里的几位贵人通晓来龙去脉,余下的都被封了口。
方成投奔宸王前,萧夜倾已经被流放北境五六年,因此对这位五皇子的印象并不深刻。
但能让一向稳坐钓鱼台的宸王如此慌张,方成将凉王的威胁提到了与太子一样的高度。
不过皇宫里的阴私历来不绝,方成觉得如非必要,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妙,错愕道:
“老五?王爷说的是凉王殿下?”
方成说的是凉王,传到萧似锦耳畔却变成了萧夜倾的名字。
下意识地摩挲起批注上凸起的文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分心与人谈话。
“不是他还能是谁,父皇在外边就他这么一个私生子。”
萧似锦设想过佟墨出事后,景光帝会放出萧时雨,却没想过会招来萧夜倾。
太子能输给他一次,便能输第二次,可萧夜倾,自己甚至不敢站在他面前。
“王爷无需太过担心,凉王殿下被召回京与太子复出,都是陛下制衡的手段。”
“佟墨倒台后,林丞相与您便是大虞朝堂上的顶梁柱,陛下不会愿意看到......”
萧似锦啪的一声合上书籍,打断方成的话,走到窗边敞开领子,透透气。
“我怎会不清楚父皇的意思?早朝后他留我谈话,为的就是告诫我,手不要伸得太长。”
方成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既然陛下话说明白,太子你都不怕,一个凉王能上天不成。
家丑不可外扬,萧似锦总不能告诉方成,自己干的龌龊事,只能挑些不重要的搪塞过去。
“方兄有所不知,五弟他生于市井,与我们这些生来便在皇家的子嗣不同。”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邕王府,佟墨带他来认亲,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东西。”
“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但我不喜欢靠近他,更不喜欢被他盯着,我会不舒服。”
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见面,其中一人说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东西,任谁听到都会哄堂大笑。
方成不是任何人,他是宸王的谋士,值得把身家性命托付的人,他相信萧似锦。
“若是如此,凉王确实是个大敌,孤零零被陛下扔在北境一声不吭。”
“不是真的心无旁骛,便是大有所图,容在下思虑一番帮王爷扫除障碍。”
萧似锦对方成的态度很满意,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绝不问,为自己分忧即可。
屋檐下悬挂的风铃无风自响,唤来燕雀鸣叫,萧似锦与方成对视一眼,说道:
“魏勋该等急了,你去见他,不要提凉王回京的事,我还有客人。”
方成退入密室,躺在树杈上的宋毅打了个哈欠,洒落手中的石子,纵身跃进房间内。
“你们聊得够久的,我在外边都快睡着了,回头我这差事要不给他得了?”
萧似锦对眼前之人的话向来只听一半,另一半直接无视,开口问道:
“你别管他了,瑶儿妹妹一路上可曾安好,是否遭遇截杀?”
你都把人家父亲斗倒了,还一口一个瑶儿妹妹,宋毅感觉浑身不自在。
“高鑫来报,佟府一行出了驿馆在嘉陵渡上了船,途中并无异样。”
“都挺能沉得住气的,看来太子在东宫的三年里耐性渐长,不比以往毛躁了。”
萧似锦昔日拉拢魏勋和小顺子,便是想探一探萧时雨的底牌究竟有多少。
太后虽然偏向自己,但完全是在父皇的授意下,内心未必对萧时雨真的不管不问。
佟墨倒台,萧似锦把消息传给东宫,就是盼着太子出手,彻底灭了佟家。
自己坐山观虎斗,阴差阳错让一两个自诩刚正不阿的小角色洞察此事,上奏父皇。
宋毅最善毒舌,随口的一句戳到了萧似锦的痛处:“可惜现在只能想想了。”
若是他人与萧似锦说这话,舌头得被割掉半截,但宋毅是他母妃的侄子,自己的表兄。
“你要是闲的没事,过几天我上奏父皇封你个先锋,代替萧夜倾去北边。”
宋毅连忙跳下桌子,摆手道:“打住,打住,我可不想去那破地方吃沙子。”
萧似锦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他,“若非我军中没有信得过的,轮得到你?”
宋家是景光帝即位后一手提拔起来,远非那些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世家所能比拟。
“你们哥几个争皇位,别把我扯进去,我就是一看热闹的,比不了大哥。”
“在你手下打打杂还行,真让我领兵打仗,我能把大虞攒了几十年的军队败光。”
萧似锦都懒得说他,任你如何逍遥,身在朝堂终是免不了站队,或早或晚罢了。
“走的时候,把这本书拿去烧了,什么狗屁经书,我看了十几年,也没能消去心魔。”
宋毅身子前倾,瞅了瞅书名,竟是前朝大德高僧渡难手抄的《楞严经》。
大虞不知有多少寺庙争抢它的誊抄本,宸王手上的应是原本,烧了实在可惜。
“不如让我去卖个好价钱,挣的钱咱们四六分怎么样,不行的话,三七也成啊。”
萧似锦好笑的看着他,“你要是能找到买家,一九都行。”
宋毅一拍脑门,想起自家老爷子说过一桩陈年旧事,顿时心头拔凉。
渡难是高僧不错,可他没有像平常高僧一般在佛塔前坐化涅磐,诞出舍利子。
而是被大虞开国之主奉天帝活生生地射死在盛京门楼处,只因他是大启皇室。
“帝王的道路是用血染成的,我明白,萧时雨明白,可他萧夜倾进王府的那天就明白了。”
宋毅劝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他人都没到,你就怕成这样,气势上就输了。”
萧似锦否认了他的说法:“你错了,我不是怕他,是在怕自己,前段时间我去那里走了一趟。”
那里?哪里?宋毅愣了愣,脑中突然浮出一个地方,向后退了几步,惊怒道:
“你...你不要命了,我给你配的药你没吃!”
“你的药我吃了十几年,根本不管用,不如不吃,而且我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说出这话的同时,萧似锦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语气中不再是恐惧。
“可你的事一旦被陛下知道,不仅皇帝的位子跟你无缘,皇室也不会接受你的存在。”
“所以萧夜倾回来未尝不是好事,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我才能安心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