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瑶武功再高,终未至传说中的化境,可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
多日的奔波,使她身心俱疲,交代完驿丞一些事后,卧床休息去了。
画眉要照顾夫人,小姐需要补觉,福伯在跟儿子儿媳掰扯家事。
月儿一时之间找不到要做的事,于是在地上画出几个方格子,自娱自乐起来。
可游戏毕竟要两个人才好玩,月儿瞅了瞅周围,只剩下一匹“瘸了腿”的小白。
“小白你能跟我玩吗?”
月儿大大方方的向小白提出了邀请,后者呼哧呼哧,似乎还在为名字的事生气。
“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但谁叫你之前的主人是小王爷呢?”
“小姐跟小王爷从小最不对付了,能救你完全是看在你为大虞出生入死的份上。”
“你要是再闹腾了,吵醒了小姐,小心她把你炖汤喝。”
碍于佟瑶的威慑,小白勉强接受了月儿的劝慰,心里仍是不忿。
我一匹马招你们惹你们了,小黑小白的,辱没了我马王的名头。
月儿眼前一亮,对小白说道:“我可以跟你讲讲我与小姐初次见面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小白耷拉着眼皮,爱讲不讲,反正别指望我回应。
......
月儿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虞人,而是已经被大虞灭国的南越遗民。
她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佟瑶舅父杜仲怀领兵攻打南越的第一年。
南越国力贫弱,在八百年前便被大启打得一蹶不振,其下疆土不过千里。
令人称奇是,与它几乎同一时期建立的三个国家中,东秦灭了,西楚灭了,最后连大启都亡了,可它居然凭着这幅苟延残喘的样子熬过了八百年。
究其原因在于,越地山高林密,沼泽毒瘴,大军行进,一旦发生火灾,便成火烧连营之势,防不胜防。
而且南越崇尚巫术,国中设立巫神殿,尊巫术最高者为大祭司,地位相当于大虞的丞相,北蛮的国师。
杜仲怀习读兵书,不相信所谓巫术之类的怪力乱神之事,可南越大祭司施展的手段让他一筹莫展。
征南大军在关山口一停就是数月,军中士气低迷,眼看就要重蹈大启的覆辙。
有幸得七绝堂百里老人相助,大虞三十万精锐通过他昔年留下的密道,直达南越国都。
南越百姓一觉醒来,城头旗帜已换,存世八百年的南越国被灭,皇帝被诛。
然而当杜仲怀命人砸开巫神殿的大门,准备与大祭司算算总账时,殿内满地的尸体,让他触目惊心。
大祭司料到南越守不住,竟然在城破的时候,命令巫神殿的信众自裁,以示对巫神的荣光,而他自己却逃之夭夭。
即使是敌国百姓,杜仲怀对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仍是怒火中烧,强忍不适,让手下将尸体焚烧后,就地掩埋安葬。
士兵在搜罗到一对死去的夫妇身边时,发现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呆坐在地上,是杀是放不好决断。
对阵多年,不是没有出现过谎称投降的巫神殿信众,可每次信任的代价,往往是让大虞损兵折将,苦果自吞。
谁也不清楚,她到底是被抛下的还是被大祭司故意遗留下的,军帐中很多人倾向于后者。
慈不掌兵,南越城破,不少人是以死殉国,杜仲怀敬佩他们,却不会因此收手,尽快结束战争是他能给予南越百姓唯一的慈悲。
“带她洗洗干净,吃顿好的,然后......送她到父母身边。”
“死的人够多了,我把她领回去,瑶儿还缺个贴身丫鬟。”
押粮官上前进言,没人觉得不妥,只因他是杜仲怀的妹夫,一门显赫的佟家之后。
杜仲怀屏退左右,意味深长的看了佟墨一眼:
“你在军中多日,那老家伙的手段你也见过,够狠够毒,瑶儿出事怎么办?”
“巧了,我们家恰好有位医仙坐镇,最不怕的就是毒。”
“况且一个孩子都容不下,谈何收拢南越遗民,不如早点回家,省时又省力。”
杜仲怀笑骂:“滚一边去,你是能回去见妻儿了,我还得在这熬上几年。”
“子陵那浑小子的功课,你记得督促,别成天想着打仗,武将肚子里需得有点墨水。”
佟墨回京前,带着她找到自己的医仙姑母,为她诊治,得出的结果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她体内被下了十三种蛊虫,分别盘踞在五脏六腑和后背,去除不难,唯有她脑袋里的巫神蛊我解不了。”
“姑母的意思是,她做不了瑶儿的玩伴了?”
“我解不了,是因为它与大祭司性命相交,解蛊相当于间接与他动手,我一个人没把握,需要有人从旁协助。”
“姑母可有方法抑制?”
“我传她一门功法,常年修习,大祭司除非孤注一掷,拿自己的命方能催动,蛊虫死的时候,她会跟着去死。”
佟墨沉思片刻,开口道:“先让她练着,大祭司既然逃了,便不会那么容易寻死,且有些年头好活,放在身边不打紧。”
佟婉清淡淡扫过侄子,道:“你女儿过几年送上山,我教她医术,自己的丫鬟当然得自己治。”
“姑母会想收瑶儿自然是好,只是千万别教的跟您一个性子,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就指着她将来抱外孙子。”
佟婉清想了想也是,佟家三房只剩这一根独苗了,随手写了张药方递过去:“你身子骨好,回去再生一个,佟瑶就归我了。”
佟墨尴尬的收下佟婉清的好意,有个医仙般的姑母别人羡慕不来啊。
“只是她为何不说话,是打娘胎里带的,还是......”
佟婉清脸上头一次有了怜悯之色:“换做是你,被人活生生的灌进去十三种蛊虫,你会有张嘴说话的欲望吗?”
“畜生......”
佟墨牵着小哑巴回到佟府时,杜氏收到哥哥的来信,也曾埋怨丈夫。
“知你是个善心肠,人救了就算了,带回家干嘛?伤到瑶儿怎么办?”
“嘿嘿,夫人当初看中不就是为夫的这一点吗?我已经请姑母看过了没问题。”
杜氏对佟婉清的医术信得过:“姑母说没问题,但瑶儿她......”
说佟瑶,佟瑶到,脚下生风般跑到佟墨面前。
“爹爹回来啦,瑶儿好想爹爹,有什么礼物吗?”
佟墨俯下身子摸了摸佟瑶的小脑袋:
“爹爹的礼物都在你舅舅那儿,过段时间他回来了,你找他要,爹爹此行帮你找了个贴身丫鬟。”
佟瑶歪着头,注意到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哑巴,撅起小嘴巴说道:“她看起来笨笨的,瑶儿不要这样的贴身丫鬟。”
“笨笨的才好,才能突出瑶儿的聪明不是。”
“而且她还不会说话,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让你母亲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你要教他说话。”
“好像是说过,不过她这么笨,学的会我教她的话吗?”
“这就看你自己了,爹爹和你母亲帮不了你,瑶儿要认输吗?”
“绝不!”
看着佟瑶领着小哑巴去选衣服,杜氏既高兴又有些担心:
“你我盯紧点,瑶儿如果只是一时兴起,便把那孩子送与一户好人家收养,莫要让她小小年纪再吃苦了。”
佟墨笑道:“夫人刚才还嫌我多管闲事,怎么如今自己反倒操起心了?”
“哪个不是人心肉长的,我是不想瑶儿长得太快,会很累的。”
“夫人和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瑶儿该长大的时候自然会长大,我们最多不过是陪她走上前一段路,后一段路需要她自己走。”
佟瑶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教会,或者说帮小哑巴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你叫什么名字?”
“月...儿。”
五岁的月儿像刚爬出摇篮的婴儿一般牙牙学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不错,你以后就是我佟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了,谁敢欺负你,小姐帮你报仇。”
“小...姐。”
这是继名字后,月儿最先学会并能写出的两个字,不是父母,而是小姐。
“嗯。”
......
小白跪坐在马厩里,耳边传来月儿絮絮叨叨的声音,唯一听进去就是月儿说她脑子有病。
正常人谁会跟一匹马唠叨一下午,期间走过的几个小厮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月儿。
没想到,佟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是个傻子,怪可怜的。
小白刚想撇过头去不理月儿,却又被她身后那人吓得不敢乱动。
“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好好休息,怎么又在太阳底下坐了一下午。”
佟瑶上山学医除了自身的缘故,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缓解月儿的病情。
历经多年,总算有了些眉目,但要想保证万无一失,尚且需要调配几种药。
“小姐,你醒啦。”
月儿兴冲冲的扑倒佟瑶怀里,还是像以前那么温暖。
佟瑶被月儿箍的难受,却没有推开,任由月儿自己放手。
戳了戳小丫头的脸蛋,佟瑶嗔怪道:
“说了多少次,不要抱那么紧,你力气那么大,非要勒死小姐,你才高兴啊。”
月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
“小姐你没说啊,你说了月儿肯定松手,只是心里会有点难过,小姐是不是不要月儿了。”
“你啊......”
真被母亲说着了,自己太宠月儿了,不过佟家有不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