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微尘。”子桑尧挨着君子兮坐在一起，像个粘人的小孩子一样，谁要靠近君子兮半步，他就瞪着一双凤眼死死的瞅着那人。
就连九黎也被子桑沐护犊子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老老实实坐在最远的地方。
让他找到了微尘，不告诉他们，就是一向大气的容君，也难得对九黎有了意见。
很大的意见。
“主子，你近年来可好？”
“我没事，倒是你们，在大秦没出什么大事吧。”君子兮看着容君，满满的都是暖意。
容君摇摇头，眉眼间是一片满足。
“我有事，有事！”子桑沐拉着君子兮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君子兮摸了摸子桑沐的头，“为什么还没有选定你的正妻？”
“我……我不想娶。”
“安然很不错。”
“可是……”都没有你好。子桑沐幽怨的看着君子兮。
君子兮避开他有些控诉的眼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很正常。”
“主子。”容君心有灵犀看向君子兮，“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议。”
君子兮拂开子桑沐的手，起了身，“走吧，阿沐，你在这里等着我。”
九黎也赶忙起身，想要跟着两人同去，却被容君冷漠的眼神也瞪了回去。
避开所有人，两人一起去了驿馆的竹林。
这个时节，竹林中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片，苍绿满眼，十分怡人。
两人并肩走着，从背影上看上去，一个高大俊挺，一个纤细修长，十分般配。
容君手拢在袖子中，微微颤抖着，似乎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离开了两年的主子，真的回来了。
“阿君。”她轻声唤道，退去了平日强加修饰的冷漠，只剩一片轻软。
“嗯。”
他们年幼相识，至今已有十载岁月，苒苒而去，从始至终，她一回头，永远都能看见身后有这么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她，帮助她，守护她。
她亏欠他的，太多。
“阿君，这么多年来，你累吗？”
“不累。”
君子兮轻轻笑了出来，带着无尽的苦涩，“怎么会不累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主子，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好了，我们一直都在的。”
君子兮微微摇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被卷进这场无休止的争斗中来。”
“能遇见你，已是我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阿君，阿尧死前，我答应过他一件事，替他守大秦五年，五年之后我们何处何从，再也与大秦无关，你觉得了？”
容君先是一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些年来，她为大秦牺牲了太多，多到他以为这辈子，她会埋骨大秦，只求下一世能在遇见那个人。
“阿君，现在三年已过，你有想过两年之后的光景吗？”
容君愣了愣，在他以前的构想里，这辈子他们会为了大秦的安危，厮杀于战场，最后埋骨青山，陪着眼前的人，慢慢的老去，死去，这就是他们的归宿。
“我希望你们能做回平常人，体验普通百姓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寻一个妻子，白头偕老，生几个孩子，享受着儿女绕膝的乐趣，然后在粗茶淡饭的光阴中慢慢的老去，闲暇时还可以找几个好友相聚，畅谈人生，阿君，你告诉我，这可能吗？”
“可能，我们因你而存在，只要你在，我们就在。”
“当然或许有些人，已经习惯了金戈铁马的生活，喜欢上用自己手中的剑保卫山河，心怀苍生。”
“主子？”容君一下子有些弄不懂君子兮的意思。
“这两年我会尽全力保护大秦，两年之后，阿沐也长大了，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我的羽翼之下生活，他需要自己用尽力气在风雨中飞翔。”
“是。”
君子兮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着容君，十分郑重。
“阿君，你觉得风云骑如何？”
“风云骑？”容君神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十八骑和风云骑一向是死敌，这般问是为了什么。
“是，抛下你对风云骑所有的成见，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主子，想问的不单单是风云骑如何吧？”容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君子兮也不否认，反而点头，“是，放眼天下，战场之上根本没有一人能与顾燕月相提并论，就连十八骑，也无法和风云骑相较，在反观三朝未来的储君，阿沐年纪尚幼，十分稚嫩，加之他自幼跟在他母亲身边长大，性情难免带了些女子的尖锐，看待问题十分浅薄，加之手段狠辣，并非明君之选，朝臣也是，各怀鬼胎，根本无法专心辅助他一人，若是他打下天下，只怕不过几年，便要被人谋朝篡位，而北周，阿初虽然心智无双，但是过于偏激，加之身子不好，只怕也只能打江山，无法守江山，何况他北周朝堂的问题，比之大秦更难处理，一旦过于雷厉风行，只怕风格一久，就无法更改，前几年或许尚可，但是一旦日子久了，到头来遭罪的还是百姓。”
顿了顿，又道，“而顾旸濯却不一样，他手段虽然也是狠绝无双，但是他却把持得住力道，他或许比起阿初少了些打江山的气魄，却比阿初守得住江山，而且别忘了，顾旸濯除了风云骑，还有飞羽阁。”
“西岳，除了顾琅笙有些难处理以外，就是一个君墨临，比起大秦和北周，显然要简单容易很多。”
“主子，是什么意思？”
“也许几年之后，又或许十年之后，这个天下，会是顾家的天下。”
“所谓分分合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已经分散的太久了。”
“我是你们的主子，自然得为你们负责，我不想拿你们的命去战场上送死，何况阿沐也不是战场上的奇才，领着你们也无法和顾燕月的风云骑相提并论。”
“而你们，只有在顾燕月的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一旦战火烽烟燃起，受苦的永远都是黎民百姓。你们并非都是大秦的人士，说到底你们之中还有许多都是西岳人，阿君，若是忠义难两全的时候，你会怎么选择什么？”
容君低头一笑，“主子，我们十八骑不是大秦的军，我们忠于主，而这个主是你，并不是大秦，说到底义，我们只选择主子，所以这个并不存在。”
“你来太子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报答当年太子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已经够了。”
“再言，你本来就是西岳人，何况忠义。”容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就像当年一样，这一刻他们只是亲人。
君子兮一下子就扑进了容君的怀中，疲倦的闭上了眼，“阿君，我累了。”
“我知道。”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生活。”
“我知道。”
“可我还是得继续下去。”
“我会陪你。”
“阿君，你知道吗？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已经不忍心去伤害他，不忍心再让他有一丝难过，我害怕他知晓我的过去种种，我害怕看见他看着我的眼神中不在有温柔和宠溺，我希望他的余生能幸福，我更奢望他的余生中有我，他的幸福是因为我的存在，可是，你知道吗？这些却全部都是我的幻想。”
“我爱他。”
容君收紧搂着君子兮的手臂，低垂着头，感受着怀中人的悲伤，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能给她的，除了这安心的温暖，再也没有其他。
过了半响，君子兮才撑着他的胸膛慢慢直起身来，“阿君，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我会选择为她好的一切。”
“是，为她好。”容君蹲下身与她平视，“兮儿，你告诉我，你喜欢上谁了？”
“你心中已经有数，何苦又问我。”君子兮抱着膝盖，第一次以一种脆弱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刻容君才深切的意识到他的主子，只是一个刚刚十六的少女，在这个年纪，其他家的女孩，无一不是在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动人的衣裳和首饰，还有如意郎君，可是自己的主子，却在这个年纪或许更小，默默地扛下了不属于她的一切责任。
也是这一刻，他觉得他的主子，也是一个需要人呵宠疼爱的少女，可以纵容她肆意耍闹的夫君。
可惜，那人不是他。
“阿君，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人，他明明知道我来到他身边的目的不单纯，可还对我这么这么好，好到就像我真的只是他的妻而已。”
“甚至，他还将……还将风云骑的信物拿给我，丝毫不怕我转身就将他交给父亲，让风云骑覆灭。他那么信任我，可是我至始至终都在骗他。”
“我以为，我是可以不在乎，纵然对他身怀愧疚，但我还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利用他，就像三年前，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在战场上打断他的腿一样。”
“可是，现在才离开他一会儿，我就很难受，难受的想要不顾一切的回去，哪怕只有片刻的光阴，我也甘之如饴。”
“阿君，我好难受，我怕我真的等不到那一天了。”
眼前的人儿，声音嘶哑的厉害，却始终不肯落下一滴泪，纵然眼眶已红，但神情亦是风轻云淡。
容君恍然想起三年前，她纵然悲恸，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脆弱过，甚至显露人前。
比起子桑尧，或许她真的是真真切切的爱上了那个男子。
无关风月，只因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