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得元年腊月二十二,戌时,距长安城不远的蓝田县鹏程客栈之中,马紫凝一行人各自回房安顿之后,便聚在大厅吃晚饭。
马紫凝双手捧着一个关中有名的肉夹馍大口吃着,想起了初至管城时,自己在城门口的告示栏上所见,那短短几句话如刀刻斧凿一般印在自己脑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颢王朝正得元年腊月初一丑时,我朝开国大将、宁王马攀及其独女不幸被燕国前镇南大将军公孙陽之子公孙茂率众击杀于宁王府中。举国同哀,戴孝三月。此乃国仇,吾皇定于正得一年三月,出兵北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自己看到告示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楞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胸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倍感吃力。接下来的几天更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要不是石璟皓等人轮番给自己渡入真气,只怕自己就算没有一命呜呼,也要大病一场。自己足足用了五天才接受父亲,师父都已故去的现实,之前自己虽然有预感他们二人凶多吉少,但毕竟还没得到证实,看到告示那一刻当真是犹如晴天霹雳。
“小宁,发什么愣?快来喝酒。”石璟皓的声音打断了马紫凝的回想,马紫凝便端起酒杯,与众人示意之后,便一饮而尽。张履看到马紫凝这样,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便调笑着说道:“宁娃儿这酒量要得。”胡姤闻言说道:“是啊,这家伙五天不吃不喝,也不言语,结果第六天一大早便自个儿抱着酒坛子猛喝……哎,璟皓,那天咱们下楼的时候小宁这家伙已经喝了三坛了吧?居然一点儿没醉,就是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哈哈哈哈。”胡姤说话的时候石璟皓与张履不停的给他使眼色,可惜胡姤是全然不觉,石璟皓无奈之下只好拍了一下胡姤的肩膀说道:“话说,这眼看就要到长安城了,你不紧张吗?”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回家过年嘛。”胡姤扭过头咽下口中的饭菜说道。
“别忘了你可是要相亲的,话说你爹就没告你说给你相得谁家小姐吗?”
“没啊,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欢故作神秘。你忘了我怎么去的彭城了,我爹压根没跟我说是跟二叔去开分号,只是说让我跟我二叔出一趟镖,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走镖啊,我胡姤人生中的第一次走镖。”胡姤喝了口酒,接着说道:“我那老爹在我走之前给我一个长盒子,说是送我的兵器,只是让我出了城再打开。你也知道我以前练刀用的都是木刀,当时把我那个激动的。”说着,胡姤把自己的刀拔出鞘,放在桌上,继续说道:“看,这就是那兵器,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看到这古朴的刀鞘,心脏跳的比咱俩那年不小心看到城西王寡妇洗澡还快,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拔出鞘一看,还是把木刀,盒子里还有封信,我老爹在信上说,让我每天挥刀千次,什么时候这刀承受不住我的真气断裂了,什么时候就把他那把鸣鸿刀传给我。你说气不气,我老爹一大把年纪了尽出些幺蛾子整我,所以这次相亲啊我根本没当回事儿。”
马紫凝闻言才知,原来胡姤的佩刀竟是木质的,可那刀也不知是何种木头所制,竟然坚韧如铁,马紫凝好奇之下问道:“那个,胡大哥,可以给我看一下吗?”众人听到马紫凝居然主动开口说话,皆是一脸震惊之意。
“难得小宁主动开口说话,再说了,一把破木刀有什么稀罕的。”胡姤一边说着,一边将刀递给了马紫凝。马紫凝接过刀后,仔细打量了起来:只见刀身长约三尺,刀柄三寸,制式与寻常单手刀没太大差别,整体呈暗红色,只是刀身上木纹隐隐约约间好似人脸,马紫凝一时看不出来具体像什么,不由得专心看了起来。赵乔在一旁原本专心的吃着美食,见到马紫凝盯着木纹出神,便也好奇的看了起来,赵乔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看了片刻,突然说道:“这木纹怎么跟我当初住的庙里的佛像一模一样。”众人闻言便都好奇打量起了。
半柱香之后,石璟皓与张履同时说道:“弑道!”赵乔闻言不解道:“我们都知道是刀啊,难不成还是别的。”这时石璟皓喝了杯酒,压下心中震惊之意,缓缓说道:“这事我也是从师父口中得知,大约百余年前,前朝有位皇帝信道极深,在当时的国师怂恿之下,举国实行兴道灭佛之举,佛门圣地五台山之中,有一位年纪轻轻却刀法了得的僧人,在官兵攻打五台山之时,手中钢刀断裂,情急之下,取下佛门护法韦陀神像手中兵刃,与源源不断的官兵、道士大战三天三夜,见手中木刀已被鲜血染红,众位同门更是死伤无数,悲愤之下,将刀奋力抛向空中,席地而坐,木刀落下之后,直直的从这位僧人头顶插入,这名僧人在临死前只留下四字遗言‘佛道本源’。由于此刀饮尽无数道门鲜血,被后人称为‘弑道’。”
张履待石璟皓说罢,放下酒杯说道:“道爷窝听我师父说,这把刀跟窝滴‘藏龙剑’剑鞘用滴是同一种木头,拓木,只不过这把刀用的是拓木中最上层的木材‘鬼脸拓木’,木纹会形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大多形似鬼脸。”众人听罢啧啧称奇,胡姤更是拿起木刀颇有爱不释手之意,与之前万般嫌弃的态度大有不同。
……
石璟皓想在午时之前回到长安,便一早就催促大家出发,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在巳时见到了雄伟壮阔的长安城城墙,可就算见到城墙,他们也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长安城的西门金光门之下。照例让卫兵检查之后,胡姤便向众人告辞回家去了。
马紫凝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这宽阔的街道,心想这比金陵的主干道还要宽广,这街两旁的不管是店铺门脸还是各户人家,都显得大气十足,不像金陵那种小家碧玉的感觉。这时,石璟皓说:“到我家大约还得一炷香的时间,我就简单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有着千年历史的六朝古都长安城,长安城原本由外郭城、皇城和宫城、禁苑、坊市组成,面积近两百平里,历史上面积最大的都城。不过我朝建都在金陵,这长安除了皇城被留作皇上行宫之外,其余的宫城、禁苑全被改造为各种达官贵人的府邸。城内百业兴旺、宫殿参差毗邻,人口据说有八九十万。我们现在就在长安城的东西中线长安街上,西门附近一直到城中县衙均是坊市,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胡姤他家的镖局在城南,我家在城北,你们看到那两个最高的楼没?北边那个就是赫赫有名的‘醉月楼’,汇集天下美食美酒,那边那个叫‘摘星楼’,与金陵‘摘星楼’出自一家商号‘万永商号’,楼里美人如玉,是许多达官贵人的销金窟。”赵乔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醉月楼’是哪家商号的呀?”石璟皓闻言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不如,小乔你猜一下?猜对了我请你去那儿吃饭。”赵乔一听到吃饭便双眼放光,可惜自己连天下有些啥商号都不知道,这可怎么猜得到,便转眼看向了马紫凝。马紫凝见赵乔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肯定是石哥家的,你看他脸上那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了。”赵乔闻言张大了嘴,回头看着石璟皓,半晌才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天天去吃?”“哈哈哈,怪不得小宁老管你叫小吃货,你对吃的真是有异常的执念啊。不过不用那么麻烦,我家的厨子手艺比‘醉月楼’的好多了。”
张履被众人的谈话声吵醒,睁开那好似永远睡不醒的眼睛,问道:“老三,到了莫得?”“快了快了,不是,二哥,胡姤他时时刻刻不忘练刀,已快贯通境大成我能理解,对于你,我就纳了闷了,你这天天睡觉,除了睡觉就是吃喝玩,也不见你打坐练功,更不见你练剑,为啥你都贯通境中品了呢?别跟我扯什么你天赋异禀,你觉得我信么?”“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张履笑了两声,打了个马虎眼便搪塞了过去。
“大少爷,我们到了。”伴随着护卫的声音,马车便停了下来,马紫凝下车之后,便看到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立在台阶之上,足有一丈来高,上面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多多铜钉,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大门之上的门楣当中,刻有“钟灵毓秀”四个金色大字。大门两侧各有一只石狮子,半丈来高,均由上好的汉白玉一体雕刻而成,全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鬼斧神工,栩栩如生。这时大门缓缓打开,一名管家打扮的人出来将众人迎入府内。马紫凝一边向府中走去,一边担心着石璟皓的父母和善不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