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赵翰乔现在可是恨死皇后了。
礼部主掌礼制和贡举，现在唐冽不开科举，也就是说礼部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礼制，“明尊卑、分上下”。怎么“明尊卑、分上下”呢？衣服的花纹服色、车马规模、赏赐俸禄、建府规模、甚至觐见礼仪，都可以看出这十个人的不同等级，一个见皇帝要跪拜，一个能骑马入宫门、佩刀上金殿、陛下亲赐座，就算都是正一品上，你说谁高谁低？
当然，超规格的待遇也不能拍脑门就给，都是一品大员凭什么就你特殊？这时候就要“辩礼”，也就是跟反对的人撕逼，证明这个人值得。
这个过程中，礼部官员可以展示自己丰富的学识和强大的逻（诡）辑（辩），向皇帝证明你给我的俸禄一点都不亏；这方面玩得溜的礼部尚书，甚至靠这一手就能掌控朝廷翻云覆雨。
当然，赵翰乔没这个野心。他只是希望因此能得到皇帝的信赖，万一再做出几件大事，入阁三省甚至弄个宰相当当也是很有可能的。
***
所以对赵翰乔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具体某一项规定的细节，而是那些古老高深的礼制记录。这些记录因为产生的年代早，记录不是很细致，就有了后世发挥的余地；而且古籍这种东西，想怎么解读全看使用人的需要，再强词夺理往歪里解释，写书的也不能从坟里蹦出来骂你。
现在可好，古籍全被打乱放到各个分组里了，这让他怎么查？
他其实试图抗议过，跟唐冽哭诉皇后瞎捷豹动他的卷宗导致分序混乱，但碍于君臣有别不好重新排序，言下之意请陛下做主。
唐冽一听嗯？还有这事？你把这古老玩意给皇后，是欺负她身后无人不成？皇后身后是朕！没听过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于是唐冽笑得诚恳：“爱卿学富五车，想必早已将这些卷宗熟记；皇后初掌六宫，原应多加勤勉。”
赵翰乔含恨退下，把这笔账也算在了言晟微头上。
***
这些事言晟微并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颗靶子木又被唐冽秀了一下。离中秋宴只有不到半个月了，内府送来了要穿的礼服——这玩意得试，不合适还要改的。
言晟微看着那身礼服，觉得甚为牙疼。
她上次穿这么沉、这么复杂的衣服，是在唐冽的登基大典上，整整——十！八！层！皇后金冠，整整——二！十！四！斤！她也是年轻，居然扛着这么一身行头完成了长达半个多时辰的跪拜。
言晟微本来想着，这次中秋宴就是宴群臣，也没有外宾，最多就是个大型家宴，正色的宫服应该就行了。结果，礼部送来一套朝服，里外九层，外加一顶小号的金冠。
言晟微只觉脖子隐隐作痛。
“海棠……礼部是不是搞错了？”言晟微下意识地揉揉脖子，“中秋宴而已，穿朝服会不会太夸张了？”
海棠回：“娘娘，没错。”
“这是朝服。”
海棠：“娘娘，是朝服。”
“《服志》云：冕者，受册、谒庙、朝会所服。中秋宴给我朝服后冕，是憋着让我贻笑大方吗？”言晟微很想翻白眼，真当皇后不读书？
***
衣服不是越华丽、越庄重越好，不同的衣服都有不同的使用场合，得体最重要。金冠、朝服这些东西，使用场合是有规定的。比如金冠，一般皇后接受册封、拜谒宗庙、参加朝会的时候戴，平时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戴，但看起来就会很像个贪恋皇后权势的蠢货。
只是主持个宴会，就要戴金冠，再加上朝服，就好像——就好像那个段天章段大人，大热天在工地还要穿着全套官服一样，虽然没什么不妥，但是很容易因为用力过猛被嘲笑啊！
言晟微严重怀疑，赵翰乔是不是记恨上她了。还有唐冽，他是不是脑残？这玩意不是给他看过了吗？怎么通过的？她穿着不得体他面子上会好看吗？混蛋！
几个大宫女——除了宫澜——面面相觑，最后海棠开口：“娘娘…您不会还不知道吧？”
言晟微觉得后背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什么？”
海棠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巧萱和轻絮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颇有死道友不死贫道之状。海棠咬牙，咳了一声，吞吞吐吐地回答：“中秋日…还是…要…阅选秀女…的…”
言晟微眨眨眼，又眨眨眼：“哦。”
***
敢情那天还要选妃，那就难怪了。
好歹是皇帝的大老婆，真的穿得还不如外面排队的秀女，最终丢的是皇帝的颜面。而且后宫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妃见后亦如臣见君，尤其这是第一次见面，排场是一定要有的，穿得太随意可算失礼。
不过……“陛下选妃，还需要我出面吗？？？”这种事不是皇帝自己看着顺眼就行了吗？就算出面也应该是唐冽他妈出面选儿媳妇，大房帮忙选小妾，这事总觉得怪怪的。
见言晟微问，大家很明显更尴尬了，面面相觑了很久，最后还是海棠又解释了半天，言晟微才知道，本来是贤妃要去的，唐冽心疼她身怀有孕，就让皇后代劳了。
言晟微瞬间明白了大家为什么这么小心——这他妈叫什么事啊？卑微皇后日常委屈。
既然已经挑明了，轻絮就忍不住了：“这贤妃当真是欺人太甚！阅选秀女本来就不是后宫的事情，现在倒是推娘娘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让娘娘丢人吗？”
海棠一贯自持身份，不议论这些，此时没有阻止，显然跟轻絮是一条战线上的。
巧萱也轻轻柔柔地说：“皇后母仪天下，却要替一个贵妃的事，宫里说起来……”下面没说出口，但想也知道是不太好听的。
众人随即议论起来，无非是皇后性格不争，没碍过谁的事；贤妃这么坑皇后，心思不正、太过可恨；宫里的人也是见风使舵人云亦云、完全对不起皇后一片仁心云云。
——————
赵：用一件衣服给你穿小鞋，我有那么无聊吗！！！
言：(￣_，￣)莫名其妙给我穿小鞋，你以为你多有聊？
赵：……你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