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曼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脸是她的一切。虽然之前她顶着那张平凡的面孔活着，但好歹那张面孔，还不至于给她带来嘲笑，带来绝望。顶多不过自卑而已。
可是现在呢，她颤抖着双手，摸在自己脸颊上。那里正包裹着厚厚的白布，只留出了鼻子眼睛的空隙。
她本就不是一个坚强的女生。整容手术结束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天塌了下来。躲在屋子里，姜子曼谁都不想见。学业早已停止，每天能做的就是在起床时摸一下自己的脸，看看那里是否还有伤痕，是不是她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醒来就平安喜乐，恢复如初。
就这样，她经历了近百个清晨，和近百个失望。父母不停的开导她，让她尝试性的出门走走。她拒绝了很多次，最后终于有一次拗不过他们，勉强同意了出门的提议。
那一夜，她缓缓地走出了门，离开了那个呆了许久的房间，坐着电梯下楼，推开单元门，走进了小区。她走的很轻很轻，头低的很低很低。不远处车水马龙的声音很大，可是她还是听见了远处一个小男孩的呼喊：“那个姐姐怎么长得这么丑...”
小男孩尚未说完，就被旁边的大人牵走了。大人口中在批评着自家孩子的说话方式，但在走过姜子曼身前时，却不由自主地绕开了。不知是收敛的不够好，还是刻意的敌视。
但无论如何，那天以后，姜子曼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一整天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事情。
秋风袭来，吹起姜子曼的鬓角，她没有学着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去拢起飘起的发丝。她明白，就算她的动作再清纯或妩媚，也别再想得到偶像剧男主一丁点的侧目了。
即使得到，恐怕也是厌恶的眼神吧。
在父母交杂的声音中，姜子曼背对着他们，轻轻的举起了手：“爸，妈，不必了。我想好了，与其拖累你们一辈子，倒不如现在下去，来世再报你们的恩情...只是，女儿可能需要麻烦你们最后一件事了...”
“不要...不要！”那对夫妇中的女人听到一半，就已经浑身瘫软下来，泪眼婆娑。
只是这些仍旧无法改变姜子曼的想法。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像是对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挥手告别：“...女儿死后，请为我的尸体面孔上，盖上一片白布吧。”
“我不允许！”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地传来，声音清亮，却带着莫名的魅力。
姜子曼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在他面前几丈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穿着长袖衬衫，一丝不苟的打着领带的青年男子。他就这样认真的望着姜子曼，说道：“我不允许你就这么离开。”
看到姜子曼被自己的出场惊讶到了，王彬心中轻轻舒出一口气，很明智的没有立刻去提脸的事情。现在提出来就算不让人受到刺激，也会显得刻意做作，难以拉近距离。
那么，激发姜子曼生意的，就只有靠愧疚了。
于是，王彬紧接着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着不愿连累父母，可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他抬手一指旁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母亲和摇摇欲坠的父亲：“你就是他们的天，你死了，他们的天就塌了。”
略微停顿了一下，王彬凝视着姜子曼的眼睛道：“你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活，父母给你以生命，你就这么回报他们吗？”
姜子曼下意识地摇摇头。
整容失败后，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了。直到刚才，在王彬的棒喝下，才几个月来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父母。
然后，她愣住了。
不久前还黑发满头的母亲，现在怎么已能看见丝丝缕缕的白发。之前还身体健康，动不动还能参加些单位的运动会的父亲，现在怎么瘦削的连站立都困难。
姜子曼这才发现，她的自闭，不止带给了自己痛苦，还给父母带来了如此可怕的伤痛。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这些你都知道吗？”王彬还在说着，说着说着，就看到姜子曼虽然还是双脚悬空坐在楼顶平台的边缘，但眼里已升腾起了雾气，喘息哽咽。
“是时候了。”见此情景，王彬心中暗念一声。一昧的愧疚虽然能够让人暂时放弃轻生的打算，但还需要再有一剂猛药，双管齐下。
于是，姜子曼便听见耳畔那个霸道的，指责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不那么丧了。相反，那个年轻男子的语气变得真诚无比。
“你觉得你很丑吗，不是的。你只不过丢失了一只鞋子罢了，世上那么多没有脚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你又有什么理由否定自己？”
“那...现在不都看脸吗，我没了脸...我怎么办...”姜子曼颤抖着道，虽是自言自语，她在内心中却下意识地充满了渴望。王彬不像她的父母，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客观回答对她至关重要。
“有什么怎么办的。你让我看看你的脸。”王彬做出了一个温柔中带着霸道的表情，说道。
“不...不要。”
“放松，这边没有摄像机，我也做不到嘲笑一个女孩子。”
“...那...我...”姜子曼犹豫了很久，终于抬起了手，缓缓地掀开了脸颊上包裹着的白布。
“嘶...好丑。”王彬甫一看到那张扭曲的面孔，心中便是一阵恶寒。不过，这个时候，一点点的厌恶感的流露都会让这个女孩的心理彻底崩溃。
再加上，在王彬心中，这不过是演戏而已。即使是谎言，也是出于善意。
他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现在的脸看上去有些懊丧，能笑一笑吗？”
本来鼓足了勇气准备承受王彬不适的表情的姜子曼，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随后王彬的请求也给了她力量。
“我...我笑起来很丑的。”
“丑？不存在的。爱笑的女孩是最美的。来，笑一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