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程母匆匆赶到市人民医院急诊抢救室，只在幽静的走廊里看到大闺女坐立不安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却不见小闺女的身影。而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虽说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至少有个希望在。
“妈妈……”程曦见着了程母后，长松了口气，赶忙从长木椅上站了起来。
“曦儿，你爸爸什么情况？进去多久了？医生怎么说？”
程曦何尝经历过这些，在发现自家老子心脏病突发已经晕厥过去时，整个人都慌了。现在面对程母的连番问题，除了摇头外，可谓一问三不知。程母见此，当即就怒了，不由地提高了说话音量：“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妹妹小雨呢？”
“小雨她没跟我说去哪儿了。”
程母其实心里也明白这般冲着自家大闺女发火没道理，毕竟自家大闺女长这么大除了埋头读书外，何曾经历过这类大变故。即便是成年人，面对至亲突然病危在面前，只怕也会心乱如麻，何况还是个孩子。可是……
也跟着坐在长木椅上的程母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轻声道：“曦儿，妈妈不是冲着你发火。你手机有带身上吧，给小雨打个电话。算了，你还是把手机给我，我先给老宅那头你们的阿爷那儿打个电话。”
“妈妈，不用给老宅那儿打电话了。”程母的话音才落下，就远远看到程雨朝着自己这边疾步走了过来。
“小雨，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不懂事，把曦儿一个人丢在手术室门口？”程母一见着程雨，便带着明显的不满语气开口道，“还有，你刚刚说什么？不用给老宅那头打电话了？出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打电话回去。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爸爸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活着离开医院的！”程雨的脸色很不好，不等程母将话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对了，我刚刚去楼下交费处交了两千块钱，这点钱肯定不够。妈，你有带银行卡没？”
上医院动手术要交钱，而且还是一大笔钱，这一点程母自然清楚，可惜银行卡什么的并没有带在身上。甚至，据程母所知，家里也没那么多钱。年前，程母将自家男人给准备的俩闺女未来上大学甚至出国留学的教育基金，暗搓搓地挪用了，这事被程雨“无意间”曝出来后，程父没有再往家里拿一分钱。
当然，每月日常开销的生活费，程父还是有给的。问题一月份的已经给了，二月份的还没来得及给。可即便有这笔钱，对于程父做手术所要支付的医疗费而言，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好在05年，东海市这边的公立医院还没么功利心，只认钱不讲什么救死扶伤。
程母很自然的想到了那笔借给自家弟弟的教育基金，想着明天回娘家时，将这笔钱给拿回来，用来支付自家男人的手术费。
“钱的事妈妈会想办法的。小雨，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给老宅那边打了电话，你阿爷那头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程母又不是傻子，说起来也嫁进老程家十几年了，她那公公婆婆，还有小叔子两口子，包括俩姑姐什么德性，自然清楚得很。最主要的一点，这上午，刚刚起了龃龉，要不然也不会连早饭都没吃就离开老宅回市里了。
“妈妈还是不知道的好。”程雨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侧过头看了一眼她那姐姐，随后道，“我刚刚听医生讲，手术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做好。要不程曦，你陪着妈妈回家一趟。”
“我不去！”程曦想也没想，选择了拒绝，“我要在这里等爸爸出来。”
“爸爸就算做完手术出来，我估摸着会先送IUC病房观察几天，然后转普通病房。不管怎样总要拿点换洗的衣物吧。还有，楼下还等着交钱呢。”
“小雨说的对，曦儿你跟我回去一趟。除了给你们爸爸拿点换洗衣物跟钱外，还得准备晚饭。小雨，你先等在这里，一会儿给你带点饭菜？”
“不用了，我不是很饿。就算饿了，一会儿楼下买点面包糕点就行。”
“也好。曦儿，我们走吧。”程母想了想，叫走了程曦。
程雨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长木凳上，望着冷冷清清的长走廊，手术室门上的灯一直亮着，一扇门独挡了所有的视线。在这一刻，程雨很是后悔。在老宅的时候，她若能忍让，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呢？
情绪明显有些低沉的程雨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见蓝色显示屏上，正跳动着短信的标识，便顺手点开了。短信，有两条，一条来自好友，另一条则是某学霸男神。至于短信的内容，无非大年初一跟她拜年，恭贺新春。
程雨很快回复了其中一条短信。
『To：珍珍，你有没有后悔做过一些事？From程雨』
短信发送成功的瞬间，程雨猛然意识到她好像发错了对象。正当她想补救，再发一条新短信过去时，手机响了起来。程雨犹豫了片刻，起身走远了一些后，这才接通电话。
“喂……”
“雨儿，出什么事儿了？”手机另一头传来某学霸男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如当年那个下着瓢泼大雨午夜，给了她丝丝暖意。
程雨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没事……”
电话另一头的秦泽浩沉默了许久，才悠悠地开口道：雨儿，我们是朋友。何况……
“何况？”
秦泽浩轻笑，听着声音很是愉悦：“何况……我对你的心思，聪明如你，不应该察觉不到才是。”
程雨的脸一下子红了，只觉着脸颊火辣辣的热得厉害。秦泽浩的心思，其实早在那天在图书馆，她冷不丁的隐隐意识到，随后直接选择跑路，就越发不再掩饰什么了。
只不过，秦泽浩从未挑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贴纸，程雨也乐的装傻。而这一次……
“那个……”程雨有些纠结，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开了口。
“雨儿你不用着急着给我答案，不管你我之间未来如何。现在也是朋友。所谓朋友，不就是在危急时能将后背毫不犹豫的托付给对方，遇到问题时，能伸手拉一把的那个人嘛。”
“谢谢你，秦泽浩。我没事，真的没事。”程雨并没有注意到秦泽浩已经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静静地听着手机另一端传来的让她无比安心的声音，随后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忘了跟你说‘新年好’了。那个……”
程雨注意到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心口顿时一紧，赶忙开口道：“那个秦泽浩，我还有事儿。一会儿得空了再跟你联系。就这样吧。”
程雨不等手机另一头的秦泽浩开口，便匆匆挂断了手机。
“喂，等，等等……”秦泽浩眉头紧皱在一起，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出什么事儿了，泽浩？”小客厅里，正在跟家人打麻将的秦母见自家儿子脸色不太对劲，便看似随意的询问了一句。
连着两年，因为考虑到自家儿子那学业，秦父跟秦母便没有带着秦泽浩回燕京过年，而是留在了东海市这边。而今年有所不同的是，刚刚退下来的秦家二老想自家大孙子，便早早地选择南下，跑到东海市这头过年。连带着秦家姑母也带着老公儿子过来凑了一把热闹。
“没事。爷爷奶奶，妈妈姑姑，我回房看书去了。”
“恩。”秦家老爷子正在研究自己的牌，头都不曾抬一下。
一旁的秦家老太太望着自家大孙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一皱，有些心疼地开口道：“老秦，不是说要给学生减负嘛。你看看浩浩，大年初一都还要看书复习功课。我瞧着根本就没有减！昨个儿我可瞧见了，那卷子厚厚的好几十张呢。”
“哦。”没退休前根本不管教育这事的秦家老爷子应了一声。见自家老头子这般反应，老太太有点不太高兴了。
“妈，您就放宽心吧。我瞧着浩浩回房不像是要看书的样子。”一旁正在跟秦父下棋的徐姑父插了一句嘴。
“我回房看书？那干嘛？有什么事儿比帮着我这个老太婆赢你们更重要的？”老太太反问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过了年可算满十岁的徐家小子举着手，着急着汇报他的最新发现，“刚刚我看到哥哥打电话来着。”
事实上，秦泽浩方才坐在老太太身旁帮着出谋划策，后来手机来了短信息，不仅回复了，还特意起身去角落里打电话这事儿，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人小鬼大的徐家小子偷偷摸摸地凑了过去偷听，也没瞒住在场的诸位长辈。
“然后呢？你浩浩哥哥跟谁打电话，你听到没？”老太太其实也挺好奇来着。毕竟自家大孙子开始收到短信时的表情，可是眉眼带着明显笑意来着，可打完电话就……
徐家小子摇了摇头，带着明显的挫败感：“我只偷听到哥哥管ta叫云儿……”
“云儿？”秦母明显一愣，转念一想，便笑了，“是雨儿吧。”
“雨儿？”这下可不止秦家老太太有了好奇的兴致了。
“这么说……我们家的浩浩这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秦家姑母看向自家嫂子，“大嫂，莫不是你知道这个叫雨儿的小丫头？”
“恩，见过一面，远远的。可惜，当时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能吧，大嫂～”这下，秦家姑母的兴趣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