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风急忽回首明月漫千山
天地渺意气满踏歌至长安
灯影繁酒正暖满座均贪欢
众人酣拂衣散乌云然
……
剑影翩血光寒似鬼亦似仙
说书人应笑我既疯也如癫
辩正邪如明月今圆别时缺
倒不如……”
“小哥儿、小哥儿，又来了一桌！”
后厨窗口处，衣着得体的小二哥扬着笑容，对正在掌勺的黄拂喊道。
黄拂手上动作不停，问道：“几个人？咋个说？”
“三个，照旧套餐。”
灶台旁的黄拂哗的一下，行云流水般将锅中菜肴盛出。
“晓得了，来，上桌的，趁手端走。”
“好嘞！”
小二哥搓了搓手掌，笑嘻嘻的走过来，鼻子还忍不住的嗅。
“哎～小哥儿这手艺，没得说，可馋死我了。”
黄拂笑了笑：“行了行了，晚上继续给你开小灶，赶紧去吧，怠慢了食客，掌柜的又得骂你喽。”
……
坐落在大青山不知哪处脚下的客栈——‘奈何桥’，今天，客人很多……
亥时。
本已经漆黑的一间间客房，不约而同的亮起了灯。
甲字号房内，“小山”一般的女子正在疯狂的吃着菜食，似乎饿死鬼投胎似的。
乙字号房内，模样稚嫩的男子一边做着俯卧撑，一边……流泪……
丙字号房内，住客是名咳嗽声不断的老妇人，她不停的抚摸着一张相片，借着灯光，微微能看到上面是一对男女相拥的画面。
丁字号房内，锥子脸的男住客起身坐在床边，眼睛一会儿闪白光一会儿闪红光。
……
在这同一个时辰，住客们都做起了如此诡异的事情，按理说，就是好奇，店家也应该好奇吧？
然而他们却在呼呼大睡，即使被一些声音吵醒了，他们依然不曾起身，装，也得装着在睡觉。
因为这在‘奈何桥’每晚都会上演，已经是一种‘传统’了。
可今夜，似乎有人想坏了这种传统……
青都的夜很美，一弯明月，群星点缀，时而虫鸣，时而清风，特别是今夜的大青山。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黄拂来‘奈何桥’已经半月有余，成功从路人一步步混到了后厨掌勺，他不知道是不是掌柜的欣赏他，还是怎么的。
反正，他已经，或者说竟然，竟然有点喜欢这种日子，要是隔三差五没有那‘传统’就更好了。
好几次，他都有机会做他来这的目的，可是他放弃，首先是害怕，其次是，他真的，真真的感觉自己有点喜欢这种日子了。
他很迷茫……
“还是吃太饱了，闲得慌。”
叹了口气，他慢慢起身，也没开灯，借着月光从床垫下取出一个本子翻看着。
“今夜挂牌的，十七人，啧，有点多啊。”
“破膛手——客杰，鬼女——江嫁，老怪——沙丁唐，食剑客——欧阳善善……”
每个来到客栈的客人，只要是想‘过桥’的，都会在掌柜那‘挂牌’，这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遗书吧……
黄拂每天都会趁掌柜整理的时候，偷偷去瞄几眼，防患于未然嘛。
“不能再等了，这人，一天比一天多，真等到一月期限……”
黄拂抿了抿嘴，有点慌。
更多的，是无奈，是不得不……
自他来到‘奈何桥’，基本上隔一两天都会有挂牌的，本来他还以为每次就那么一两个，可慢慢的，他发现不对了。
一两个，三四个，五六个……人数在增加，幅度很大！
“哪来这么多人呐？”
……
子时，快了！挂牌的，动了！
黄拂在等……
丁子号房的客杰率先动手，细微的惨叫声开始响起。
其余人也陆续动手。
他们在‘规则允许内’，肆意践踏着在他们这个圈子内，如草芥般的——人命！
在这个时代，在他们的圈子，没人会觉得他们残忍，因为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死囚罪犯，更是超越普通人的超凡者，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的！
他们也这么认为，因为他们只是想活着！或者说，活得更好！
打斗声、惨叫声并不是很大，可却在这个美丽夜晚，独添一分畸形的疯狂！
时间在流逝，子时更近了。
黄拂的心不住的跳动，不知是胆怯还是兴奋，但他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客栈庭院，四道身影正在各自打量着彼此。
老妇人先开口：“江嫁，一个版本。”
锥子脸接道：“客杰，一个版本。”
胖女子：“欧阳善善，一个版本。”
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男子道：“沙丁唐，两个版本。”
话落，其三人视线便都看向他，继而对他拱了拱手。
这是对强者、对前辈的礼节与尊敬。
沙丁唐也拱手回礼。
“只剩我们四人了啊……却也没想到咱们会是如此方式相见，公府这一手，算是看得起我们吧？”
欧阳善善笑着开口，视线多在沙丁唐身上打量。
江嫁也跟着笑了笑。
“奈何桥啊奈何桥，过者生，留者死！天下都在夸赞公府施人道，对我等死囚竟也网开一面，熟不知这不过是公府养蛊……
呵，怕是连养蛊都算不上，我等，怕也只是陪人家贵老爷，做了一场游戏罢了……”
客杰沙哑的声音缓缓传出。
沙丁唐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流着眼泪道：“不为公家，便只能为寇！时代如此！路是自个儿选的，怨，只能怨自己无能！”
微微一顿，‘平淡’的声音又道：
“沙某，早先年得罪了人，我那老伴…我那一对儿媳……他们只是普通人……
明明超凡不涉凡，明明我已经是超凡！呵，修为在身，多么可笑！
本以万念俱灰，哪曾想，我那一对儿媳，居然还有一孩子！他还活着啊！
哈哈哈！公府养了他十多年，此恩，不能不报！哈哈哈……”
沙丁唐泪在流，脸在笑。
老妇人江嫁也在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咳～咳～俺是北州人，俺家汉子，是给贵老爷教书的，说话也不应该看上俺这村里的姑娘，可他，咳～
眼瞎的糙汉子，呵呵。别看他秀里秀气的，可干起农活，一点也不比那些光膀子的差……
可惜啊，俺家汉子命不好，俺俩结婚才第二年，就烙下了病根，生命流逝，药石难治！
在‘亚界’，俺学了续命法门，以为可以救他，没想到，人没救成，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跟前辈一样，本以万念俱灰，哪曾想呐，俺那汉子竟被公府治活了，此恩，不能不报！”
“续命法门？”
客杰好奇问。
江嫁：“只是普通的灵力灌输罢了。”
客杰更好奇了：“众生天无灵，你怎么……”
江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采气术》。”
“好胆！”
不止客杰，其余二人也惊了。
众生天没有灵气，这是常识，超凡者在两界所修，基本上也都是偏向增强体魄之术。
可有一法门，在众生天超凡者的圈子里却是威名赫赫，那便是这《采气术》。
这是一门实打实的邪术！以采食人体精气聚为灵力！
众生天没有灵气，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没有不代表不能用，只是你用了没法补起来罢了。
而人本天地之灵，人体内蕴含的精气便是最好的灵气。
采人体精气在众生天简直是最好的助力！
可此道与邪魔有何区别？
采精气，伤天和，无人道，这种人太过于反人类了！
无论是帝国还是这青都公府，都是明令禁止的。
而除了不怕死的，大多超凡者也同样会遵守。
“鬼女，名不虚传！”
在场的哪个不是武痴，可他们自问，自己做不出这种事情……
另一旁，胖女子抬头望着明月：“我有一剑，家父所授。欧阳误入歧道，与他人无关！
剑，在公府，公府答应欧阳，将剑，传下去！
此恩，不能不报！”
客杰动了动脖子，他知道，他们在等他了。
“杀人，为名，为利，为权，为财，无恩可报！”
沙丁唐、江嫁、欧阳善善三人相视一眼，不再言语，猛然齐出手！
“哈哈哈，鬼门紧闭，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想过奈何。公府，我敬，可我辈武者，何惧之！”
客杰脚下生风，双手更是迅如雷电，破膛手破膛手，功夫尽在手上。
来来回回，已数个回合。
“子时将近，桥要出现了，速战速决。”
三人低估了客杰的实力，然而，并无大碍。
沙丁唐退后几步，气沉丹田，张嘴深吸。
客杰察觉不对，可已经来不及。
“吼！！！啊！！！”
音波功？狮子吼？
客杰不知，他也没机会知道了。
嘭一声，客杰轰然倒地，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
直接秒杀，这就是来自两个版本的强者！
江嫁、欧阳善善二人也都被他余声所震，皆吐了一口瘀血。
“沙某这仅存的灵力，算是空了。”
沙丁唐脸色也不好看，灵力一下子枯竭的感觉，很不好。
“前辈莫非已聚合阴阳？”
欧阳善善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问道。
仅存的灵力就有如此威力，那全盛之时还得了？
沙丁唐摇了摇头：“沙某哪有那个天赋，一点一滴，皆是两个版本积累罢了。”
“两个版本，两百年境遇，老怪，又其是浪得虚名。”
顿了顿，江嫁忽然对身后鞠了一躬：“虽不知阁下是公府哪位老爷，但念在俺……俺……恳请公府代为照顾俺家汉子，俺，安矣！”
不远处的黄拂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早已发现自己。
这么一想，他突然又明白了，怪不得刚才都要动手了，还一个个悼念往事，感恩公府的，感情是说给自己听呢！
欧阳善善同样鞠躬：“欧阳家剑术，拜托公府了！”
眼泪又止不住流下的沙丁唐，也缓缓弯下了腰：“沙某，闯荡亚界两百载，在我众生天，亦是纵横数十年，活够了！
哈哈哈，什么恩怨情仇！什么人上之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该给的，沙某已经给公府，请公府，念我小孙年幼，祸不及家人！”
说罢，运起一身力气便往印堂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