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诺大的油锅内黄油滚滚翻腾,柴火旺盛噼里啪啦,单单气势上就万分骇人。
再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
李榷郭汜面和心不和,当喊出李榷即将投靠朝廷的刹那,吴添就成功触碰到郭汜心中那可不名状的点,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之后接下来的一切好似顺水推舟。
日落西山。
出了军帐,贾诩抚须眺望远方那轮落日。
这步险棋,落的让贾诩热血逆流倒转。
反间之计,简直就是为此二人量身打造,万万没想到吴添竟然胆大心细到敢只身闯敌营这种程度。
贾诩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来自大脑的强烈冲击,整个人飘飘欲仙。
“军师,对弈否?”闭目的贾诩突兀发问。
吴添眼眉一挑,笑容满面的说道:“文和先生有所不知,和我下棋会死人的,而且死状惨不忍睹,就像刚刚那样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哈哈...军师面对滚烫油锅亦能侃侃而谈,贾某钦佩万分,但说到对弈,军师是否过于自负?”
吴添叹道:“看来文和先生并不是明白人。”
“棋艺拙劣,军师勿怪,来人,送军师下去歇息,清洗风尘,待晚宴准备妥当,贾某再向赔罪。”
几名甲士上前,比了个请的手势,一人领头道:“请先生跟我来。”
人走后,贾诩回了军帐,朝郭汜深鞠躬施礼道:“将军。”
“文和先生快快请起。”郭汜在主位上伸手虚扶,而后开口道:“此事儿文和先生如何看,李榷会不会背叛西凉转投王允老儿?”
“不会。”贾诩摇头道:“从长安下达的各种政令来看,不管是杀俘还是引胡入关,王司徒都准备与西凉不死不休,他不会接受投降。”
“文和先生的意思是...那小子在危言耸听?”郭汜皱眉道。
“将军,此人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郭汜道:“文和先生,此话怎讲?”
“现如今的关中将军势力最为庞大,而李榷手握兵马数万,却也不是任由将军宰割之辈,将军认为南匈奴的呼厨泉会怎样看待将军,又会怎样看待李榷?”
说到南匈奴,郭汜立马拍案而起,怒骂道:“可恶的王允老儿,本将攻克长安第一个就要宰了他替董相国报仇!”
顿了顿,郭汜示意贾诩继续,不用理会自己。
贾诩道:“李榷必有异心,这点毋庸置疑,他若与南匈奴呼厨泉里应外合,将军危矣,即使他不敢明目张胆背叛西凉,此人也绝不会雪中送炭,相反还会落井下石,已非将军之盟友。”
李榷人马四五万,郭汜一口吃不下,不由的急急问道:“文和先生所言深得我心,不知文和先生认为本将应当如何应对?”
“朝堂诸公引胡入关,无异于自掘坟墓,将军只需以诛奸逆清君侧为名,强攻长安,阻力必然大大减小,并且长安一旦攻克,将军完全有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诛杀将军眼中的奸逆,彻底掌控关中朝廷,现如今对将军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将军可知?”
贾诩的一席话,郭汜听的自己无限向往,曾经董相国的威风近在眼前。
“是什么?”郭汜问道。
“时间!”
贾诩理了理长袖,靠近摆放行军地图的桌案,伸出指尖按住地图中五道口位置,而后迅速往东面的长安方向划去。
“如今之计,将军需议和吕奉先,全力进攻长安,迫使陛下当众诛杀奸邪!另外,长安尚未攻克,一切未成定局前万勿开罪李榷,待木已成舟,李榷即使联合起南匈奴也为时已晚。”
“议和?”郭汜不解道:“吕布已经被围数日,屡次突围而不得,早已粮草殆尽人困马乏,何需议和这头食人猛虎,不如就此诛杀此撩?”
“时间不够,将军一天也不可耽搁,更何况将军不想看看并州军和李榷互相残杀?”贾诩目光缓缓东移,看向了虎牢关以东的广袤土地,“而且吕布这头猛虎,对将军而言可是长久掌控关中之地的大好棋子,价值榨干后将这头猛虎撵出关中,关东军头疼的时候就到了,对将军而言,这天下自然是越乱越好。”
接连两招驱虎吞狼,一吞李榷,二吞关东军,吕布在贾诩手中当真异常好用...
长安,承载了无数人梦想之地,在贾诩三言两语之后将彻底泯灭,贾诩甚至要让天下人亲眼目睹复兴大汉的三朝老臣王司徒,是如何被自己效忠的皇帝以奸邪的名义逼死。
杀人诛心!
是夜,宾主尽欢,吴添享受到了非常高的待遇,晚宴如火如荼,却很有默契的对正事儿只字不提,众人只是一个劲的与困倦难当的吴添推杯换盏。
晚宴后,吴添回军帐内准备大睡一场,却不料贾诩拿着棋盘找上了门。
吴添脑海中奔腾而过一亿八千多万匹草泥马,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混蛋绝对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吴添强颜欢笑道:“文和先生好兴致,不过和我下棋,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贾某无异议,只是不知是何种规矩?”贾诩好奇道。
吴添帮忙摆好棋盘,随手摸出其中五颗黑子放置在棋盘上。
“五星连珠就算赢。”
“喔~”贾诩饶有兴致的道:“如此下法闻所未闻。”
五子棋都没玩儿过,真没文化!
尝试着下了几局,吴添完胜,咧嘴道:“文和先生,你又输了。”
贾诩饶有兴致的看着棋盘,头也不抬的出言试探道:“贾某确实不是军师对手...看来军师有备而来,果真留有后手。”
“有吗?”吴添反问道。
贾诩抬头看向吴添布满血丝的双眼。
“没有吗?”
两双眼睛对视一阵,时间仿佛凝固住。
吴添没精力来陪一个糟老头子磨叽,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文和先生不觉得这里有些人难成大事?”
“军师指的可是被围住的温侯?”
吴添尴尬的笑了笑,探头靠近贾诩道:“听说世上有人好猜忌,心胸狭隘,绝非良主,文和先生可要擦亮了眼睛。”
“军师金玉良言,贾某受教了,确实要擦亮眼睛才行,不然那些刚愎自用,不纳忠言的人主,会埋没不少英才。”
吴添收回期盼的眼神,收拾棋盘后重新捏着一颗黑子。
“既然如此,不知文和先生棋子落在了何处?”
“军师不妨猜一猜。”
吴添“哒吧”一声,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长安!”
贾诩整个人顿住,随即大赞道:“军师果然高见。”
吴添抬头,审视着贾诩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道:“不知文和先生认为在下又会落子在何处?”
“呵呵...”
“哒吧”,棋盘发出一声脆响,贾诩落下白棋,而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上脸颊。
“广饶。”
吴添闻言心中一颤,不得不佩服道:“文和先生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贾某保不住广饶,军师也保不住长安。”
吴添眉头紧锁,起身道:“夜深了,文和先生请回吧。”
贾诩收拢棋盘,笑道:“军师当真没有后手?”
“送客!”
“呵呵...冒昧打搅,军师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