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时分,成婚要用的东西就已经准备齐全了。没有八人大轿,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媒婆冰人,也没有凤冠霞帔。说白了,只是跟段子言在城里的衣铺买了两件红色成衣,另外准备了些红烛美酒之类的罢了。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名利面子那种只能拿来看的东西,更何况我是穿越回来的一抹孤魂,对于那些礼数更是半点要求也没有。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段子言便前去请了坠意来。
但当一脸平静的坠意,穿着见证人常用的紫红色长袍,迈进房门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些后悔了。
不断地在心里自嘲着:是啊,我为什么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死心呢?他肯定会来的,不是吗?那么,我还在奢望什么呢……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也许,他是根本不希望陪我一辈子,也许,他厌倦了在我背后默默承受我带给他的伤……只要我想找,不是可以为他的不告而别找出千万个借口吗?又何必……亲手掐灭自己仅剩不多的信任呢?
“劳烦坠意公子了。”段子言大跨步的走过来,拉了我的手,示意我跟他一起向坠意颔首谢礼。我只好勉强的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子。
“二位不必多礼,要坠意来帮衬已经是看得起坠意了。”坠意今日将发丝披散了开来,纷纷扰扰的落在额间,一双眸子躲在了碎发里,看不出情绪。
“吉时已到,现下就开始如何?”段子言回过头来向我征询,深棕色的瞳仁在烛光的照耀中熠熠生辉,他万分柔情的看我,如此动情的姿态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但是……我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结局。
“那……坠意公子请了。”我知道我是在赌,赌妖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但我却不知我能否赌赢这一把。
坠意听闻我的话,脚步微微一顿便径自走到了窗边的楠木长椅上端坐。他干净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椅面,良久捧起一杯添了莲子的红枣茶,喝了几口后突然出声问我,“夏姑娘……你真的,要嫁?”
“……”我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敛起眸子,并不去理会坠意,哦不,此刻应该肯定的唤他为妖才对。待沉默了片刻才反问一句,“那么……花曜,你真的,想看我嫁?你若是想,我便嫁了……嫁给段子言又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信他会一句话也不留的离我而去。”
我的语气是那样的笃定,笃定到坠意想要反驳我的笑容,凝在了唇角……这令他看起来,凄凉而悲恸。
“花曜,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肯认吗?”我知道自己已经赌赢了一半,于是看着沉默的妖,语速不由的开始加快,“你以为我认不出你那墨玉双眸吗?要知道,易容术再好,眸子和眼神却是难以改变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化名坠意吗?坠意和追忆同音,你若真的想告别过去就不会用这个名字;你以为我忽略了你弹得那首全天下仅有两个人会的曲子吗?除了傅琴师和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弹得那样流畅;你以为我没注意过你听到我声音时琴音的突变和骤停吗?那是你的手抖了,因为你的心乱了;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让我看你的后背吗?是你后背被细铁钩所伤的疤痕根本没有匿藏起来;你以为我听不出你那句饱含怒气的‘甚好’吗?那根本就是独独属于你发怒时的清凉语调……”
妖眸子里的哀伤随着我的一字一句越发的浓厚了起来,末了却仍在低声说着,“我……不是……”
“你不是?那你是想要我继续说吗?”我眼眶里渐渐氤氲了起来,努力抑制住心里偌大的疼痛感,继续用已经变得沙哑而模糊的声音说道,“我假装中毒追查下毒的幕后黑手时,你说过‘你若死了,我便陪葬’…我因为没有借到傅琴师而难过时,你说过‘我的心看到你的眼睛流泪了’…我被段子言和雨杏双双隐瞒时,你说过‘我发誓,这辈子我不会骗你,瞒着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离开你,我还是不会’…我们第一次去百鸣山求慕海棠前辈时,你说过‘我喜欢你的程度,并不比他们少’…我问你为什么走在我身后侧的时候,你说过‘后侧是人最薄弱的方位,容易被偷袭’…我们因为轩辕溪而有矛盾的时候,你说过‘爱上你,会不会是我命定的劫?…我在宫中被你和段子言争抢的时候,你说过‘若你痛了,我便放手’…我被下了药跟你厮磨之后,你说过‘早已爱上,挽歌,你是我的劫’…我照顾受了伤的你时,你说过‘就一辈子罢,甚好’…我们在百鸣山石洞内分别时,你说过‘我答应你,绝不丢下你一个人,除非我死,可好?’…我舍不得你离开而拉住你时,你说过‘如果我回来,便不要让我再等,嫁我罢,不许说不好’…我最后见你的那晚,你说过‘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我每说一句,妖的眼帘便垂下一分,当我终于颤抖着说出所有的话后,妖的声音终于低沉的响起。
他说,“挽歌……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