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中年男人扫了眼施礼拜会的李夫子，微微点头，道了声“难得。”此间山野土地自然并非大能所封山岳正神，神身乃是自承香火所塑。凡人愚昧，信念不坚者、妄信者十有八九，所以此等山间野神多是道行微末，神体不稳，像眼前这位神性较为稳固者已算罕有。
李夫子自然知道眼前修仙者所说“难得”二字所指何事，先前被那领头人一眼扫过，一瞬间竟产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注视感，只觉得周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想来应该是某种仙家探视之法。
想明白此节，李夫子便再次拱手自谦道：“上仙谬赞，小老儿生前粗通医术，在村中积了些善名，土庙村民风淳朴，蒙此地村人抬爱，在小老儿死后立了庙宇，受一甲子香火后堪堪化形，这才重归村里当了个教书先生，算是就近庇佑村人，以报供奉之恩。”
“教书先生？那倒是方便了，想来村中谁家孩童天资聪慧你最清楚不过，喊他们过来吧，说不准今日便可赐他们一场仙缘。”先前与黑衣青年吵嘴的白衣女子接话道。
“这……”李夫子闻言一愣，心道这几名修仙者来得突然，一时间也看不清意图，好在似乎并无恶意，当下应道：“不知几位上仙喊来孩童所为何事？”
“收徒。”领头中年人再次简短说道。
李夫子顿时面露为难之色，垂首小意说道：“土庙村不过一荒野小地，村中孩童不过普通农家子，怎可能有可受上仙垂青之姿……”
这委婉拒绝的言辞还未说完，一声冷哼突然响起。
冷汗在一瞬间浸透李夫子的后背，一股暴戾之气已经牢牢将他锁在原地，气机牵引之下，一时间香火塑立的神身竟然都动弹不得。
黑衣青年林凌面露冷笑，那股暴戾之气便是自他身上发出。“一个小小土地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荡苍山叫你办事你照办就是，难不成你还想拒绝？”
这几人眼看像是正修之士，但此人怎会有如此暴戾之气？这荡苍山又是何处仙门？
李夫子心中骇然，脸面上却不敢过多表露，他自化形以来一直于土庙村中潜修，消息闭塞，不曾知晓多少修仙界的消息，但目前有一点却十分确定，就是这群自称“荡苍山”的人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此时村头传来一些嘈杂人声，被长虹破空声吸引来的土庙村村民终于聚集起来前来查看究竟了，远远的还有人扯着嗓门跟李夫子打招呼。
“这不是刚好吗？省了你奔走告知村民的功夫。”林凌不屑一笑，收回了那股暴戾之气，李夫子马上感到浑身一松。“你去告诉他们吧。”
“是，小老儿这就照办……”李夫子低头拱手，再无推拒之意。
………………
今天的土庙村可谓是一等一的热闹，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大家伙儿全聚在村口看热闹，一个了不得的大热闹。
据李夫子所说，土庙村今天来了五个仙人，之前的赤虹破空就是仙人在御空飞行。那道赤色长虹可是被很多人亲眼看到了的，自然不疑有假。而这五位仙人来草庙村的目的，居然是要收徒弟！
这消息一出那还得了，村子里十岁以下的孩童几乎都在第一时间被家里人撵小鸡似的，火急火燎的提溜了出来，一时间村头弄得鸡飞狗跳。
“卧槽，这啥啊……真就有仙人啊……”左离混在人堆里，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要说此刻最震惊的人就要属他了。作为科技时代的穿越者，左离自信不会被一些封建迷信的障眼法所迷惑，但之前那道陨石似的赤色长虹怎么看都不像是障眼法，反正左离是想不到有什么障眼法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而且不远处那穿着各色衣衫的五个人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他们身上有股难言的出尘气质，第一眼就能看出不凡。
“哎哟，谁踩我……离哥儿，你看到啥了？仙人长啥样？”王冬至在人堆里拼命挣扎着，一边嚷嚷着问左离。
“哎呀，这里这里……冬至，过来！”听到叫喊声的左离回身在人堆里找起了王冬至……
村头那座小土庙边的空地上，六个孩子被各自的父母牵着站在李夫子身后，他们表情懵懂，大多数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站这儿是要干嘛，他们只是单纯听大人话而已。
“诸位上仙，依小老儿愚见，这便是村子里最为聪颖的六个孩子了。”李夫子伸手一引，让六个孩子上前一步。
“爹爹，这是要干啥啊？”陈员外家的小胖子转头看向自己那大腹便便的老爹，疑惑问道。
身宽体胖的陈员外用汗巾擦了擦脸，那是激动的汗水，毕竟现在的他亢奋无比；这些仙人似乎非常信任李夫子，只有李夫子举荐的孩子才有机会来见仙人，原本还想着送些重礼，把自家胖儿子也给推荐上去，谁知都不用开口，自己儿子就被李夫子选中了。
当下，陈员外不禁对自家大胖小子眉开眼笑：“傻小子，让你过来是参加一场考试的，这考试只有最聪明的孩子才能参加，只要考过了就能当仙人的徒弟啊。”
听到“考试”二字，陈小胖原本有些微不满，但一听说自己是“最聪明的孩子”心中又得意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便又抬头问老爹：“爹爹，左离和王冬至都没被选上吗？”
“谁？左家和王寡妇的儿子？嗯，是没被选上，说明他们都没你聪明呗。”陈员外心不在焉的左右看了看，随口说道。
小胖子突然觉得有些可惜，现在在场的另外五个孩子平时是不被小胖子放在眼里的，在他心里，只有左离是他认同的宿敌，是村里孩子中唯一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人，想不到原来左离是不够聪明的啊……
一时间，小胖子居然有了点“高手寂寞”感。
“师父，那就开始了？”荡苍山五人中，那名身着蓝衫，脸上总是挂着和煦微笑的青年对中年男人恭敬请示道。
“嗯，你主持便是。”中年人微微点头，开始闭目养神。
得到回应，蓝衫青年立于六名孩童之前，微一挥手，便从袖中飞出一块细长青石砖。那青石砖表面有流光浮动，观之不似凡物，刚一离袖，便迅速变大，引得在场村人连声惊呼。
随着一声巨响，一座青石铺就的阶梯便在众人面前轰然落地。此阶梯共有七级，越往上，铺就阶梯的青石表面流光愈盛。
“考试很简单，走上这道阶梯，直到走不动为止。”蓝衫青年对着六个孩子笑眯眯的说道，随后他随意一点。“你先来吧。”
被点到的是个女娃，约莫八岁，平日里在蒙学就是个乖巧孩子。小姑娘怯生生的回头看了看母亲，似乎有点无所适从。
“翠花，别傻愣着，快过去。”她得到的回应是母亲急切的催促声，或许是因为激动，母亲的音调有些变形。
小姑娘几乎是被母亲推着站到那青石台阶前的，她咬着下唇，缓缓跨出了第一步。
绣花的小布鞋接触到阶梯的那一刻，青石表面的流光变得像受惊的水面一般，泛起多层涟漪。小姑娘吓了一跳，她感觉自己好像踩进了一片沼泽，脚感泥泞，可那明明是看上去很硬的青石阶梯啊。
“翠花，往上走，快！”身后再次传来母亲焦急的催促，这让原本吓得想收回脚的小姑娘停下了动作，她咬咬牙，脚下用力，想再往上跨出一步……
一股大力袭来，从脚底传导至全身。小姑娘尖叫一声，被这股大力抛飞出去，直接从她那目瞪口呆的母亲头顶飞过。
“不好……”李夫子心道不妙，当下也顾不得掩藏自身神异，暗运缩地成寸神通，往小姑娘的落点挪去。众村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李夫子已经接住了飞出去的小姑娘。
“呜哇……”场间响起小姑娘的大哭声，村人连忙上前安慰。
“啊呀，我真命苦哟，没用的赔钱货啊！”见女儿失败，小姑娘的母亲在一旁嚎啕大叫，宛如闹剧。
“土地公，你选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啊，这一阶都没跨上去呢。”还没等李夫子松口气，蓝衣青年那和煦的声音已经不紧不慢的传来。
李夫子心中一惊，将小姑娘交由他人安抚后，只好起身告罪。“小老儿眼力不精，或有些许走眼，望上仙见谅。”
蓝衫青年没有接话，脸上依旧挂着那和煦笑意，只是在李夫子眼中，那笑意中透着一股子冰冷。
半晌，蓝衫青年摆了摆手道。“些许走眼也无妨，我相信李夫子你总不至于个个都走眼，对吗？”
李夫子与蓝衫青年的视线有片刻的接触，随后李夫子先挪开了视线，连忙点头称是。
“好了，下一个吧，你们谁先来？”蓝衫青年眼中冷意消退，看向剩下的五名孩童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