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女质问我。
她的裙摆在夜里飘摆,不一交错的光芒打在上面,仿佛附着了精灵的魔力,江海晚春的夜里有点冷,虽然几乎已经入夏了,穿着单衣在这种时节也不免会感冒。
“无论再怎么重复,我依然坚持我的看法。”
我盯住砂糖的眼睛。
“你这样的行为无异于送死,我不会让去你冒险。”
“哼!”
砂糖冷笑。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结果不过是想要逃避。你这番话和这群在场看热闹的人们又有什么区别?”
一旁聚集的人们又有逐渐增多的趋势,或许是因为大多为退休的教职人员,出主意和打电话的居多,真正出头决策事情的却没有几个。
...
“我认得是谁家的孩子!”
“电话打了吗?”
“打过了打过了,早就打了不知道多少通啦...”
“发生了啥事啊,这么热闹?”
“哎哎哎,别瞎挤啊...”
..
就仿佛没有头的苍蝇,找不到方向,只剩下聒噪。
反而地处于情况最危急的中心,只有我和砂糖两个人,这也使得我们能够正常交流和沟通。人们自门栋前两米开外自觉停步不再上前,偶尔有老人急急忙忙从后面丢过来被褥和枕头,但也不过只是少数。
面对如此刻薄的少女我却没有急着辩解。
争辩对错这种事情永远没有那仍然备受煎熬的生命来得重要。
“方法总是不会缺少的不是吗?”
我心中默默记着时间,10分钟,我比起其他焦躁的人拥有着更为明确的未来。但是这种未知的消除并没有让紧张感抵消多少。
如同面临考试的学生一样。
有时候就是因为知道考的是什么,自己水平的明确,才会让人更为紧张。
能力吗,秩序吗。
恰好是我的第一次尝试呢。
这偏偏还是一场不能输的考验,对于哪一边来说都是。
“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少女测过身子撇来目光,她好似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唇角微动,最终却也没有再言语。
她只是那么看着我。
仿佛另一个空间中,那一次最后的告别。
我心头一疼,面色没动,却只是摆摆手。
“你就好好看着罢!”
没有在乎少女想要上前拦住的势头,我闪过身子走到最前方。
就是在这儿,这个地方,我的脑海中止不住的闪回那一幕幕无法抹去的鲜红,抬头望向高空,还能看见纷乱的花瓶防盗网,以及花花绿绿的墙面植物。
而那少年的双脚,就在其中的最高楼层能够隐约看到一个模糊摆动的影子。
稍远处看或许还能看清全貌,但是实地到了事发地点之后,复杂程度反而变得更高了,我眯了眯双眼。
双眼也如同着了火一般炙热。
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是一个胸章,没有意料之中的烫手,甚至稍微有些冰凉,就像生活之中随处可见的铜制饰物,有一些分量,大小约莫在半个拇指的长度,椭圆形,周围有一圈棱角,棱角下方能够摸到一处带有利齿的小孔。
早在我才苏醒的时刻,就曾下意识的看过一眼胸前。
那时候还并没有这个挂坠
我将其紧紧握住在手中,生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它却没有生效。
大概还有两三分钟,我咽了咽唾沫。
身后的少女也快步走来,她的面容不再淡然和冷漠,带着些许的怒意,我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就像我如今几乎已经紧张到不能自己。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站在这里发...?”
“停下!”
我大吼!
少女似乎被我突然的强势镇住了,一刹那的失神。
“你以后想要送死可别选在我面前了哦。”
我说。
她疑惑,不解,最后几乎惊讶出声。
我突然笑起来。
“我可自私了啊,最看不得别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了啊。”
“启动!”
我捏住那棱角的齿痕,用力把自己的拇指塞进其中。
我自己。
就是打碎镜子的钥匙。
另一个我,镜子背后的痛苦,连同无处可以安放的属于任零的局限,属于我的真实灵魂。
“请尽情食用吧,属于任零的肌肉局限,敏捷局限,神经反射局限。”
我在心里说。
“这就是独属于‘我’本身,对秩序的操控方式吗?”
献祭自己的不足,从而得到某种特别维度的超能,环状物上面的三种颜色刻度,红对应肌肉力量,绿对应平衡与敏捷技能,而蓝作用于思维与动态视力的反射速度。
拇指从下方的槽中塞进,上方另一边伸出。
密密麻麻的金属快要把我的皮肤连带浅层的血肉一起割断。
鲜血染红了我的胸膛和手臂,我眉头一颤,发觉上方好似有风,那是....
提..提前了吗?
人们,少女的尖叫瞬间填满我的脑海。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还是那一道靓丽的身影,她如同鬼魅的步伐灵动而神秘。
一瞬间。
不对。
时间似乎也跟不上她的速度。
就如同她曾经说过的吧,她也许真的是某一只,从来见不得火焰的花蝶。
...
“我相信你!”
我能够听见这份话语。
不再是冷冰冰的言语,不再是若有若无的敌视,仿佛一位从未离开,陪伴多年的挚友,那是久违的,属于我真正认识的砂糖的温度。
我咬紧牙关。
在我能够可能快的程度里面按部就班。
微小的颜色刻度就在孔隙上方的另一边,只要手指完全通过之后,应该就能勉强触碰得到。
血液依次从拇指,逐渐延伸到三个颜色的模块上面。
那时何种剧烈的疼痛,我几乎已经无法思考,只知道如果能快一分,那就多加十分的力气。齿痕已经卡住我的肌腱,我的血液溅到了脸颊,视野里面,血红泛开。
那道空中坠落的影子仍然在加速。
而少女已经就位站好。
就在我的面前。
哪怕那一双眼睛我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此时此刻我的思绪依旧翻涌不息。
砂糖将双手搭在我的双肩,所有的一切便开始慢了下来。
我的心脏却已经跳动到了极致。
“虽然我争取到的时间有限。”
她说。
下坠的孩子此刻就在我们两人的正上方,可是少女就连犹豫都没有就来到我的身边,甚至连抬头望一眼都没有去做。
她只是凝视着我叹息。
“可是总是很疼的,那怎么可能不疼呢?”
砂糖双手紧紧捂住我的右手,蓝紫色的光芒在我的身前绽放。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够看见她眼眶之中泛起的点点晶莹,兀然有种不真实感。
“我的治疗能力有限,只能止血,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你麻醉神经了。”
“好。”
两个人不再有多余的废话。
就在我的拇指完全卡入齿轮,发出一声“咔哒”声的时候,我就大概能够猜到这玩意设计时的思路了。
到现在我的身体还没发生变化就可以说明一些问题,血液不过只是激活的第一步罢了。
上方的颜色刻度就像时钟的表盘。
我还需要旋转它。
旋转到颜色前面的刻度填充进去我的鲜血。
而旋转需要稳固的力臂,道理大概就很扭螺丝差不多吧。
我静静想。
这时候怎么可能犹豫呢。
只能更用力,拼尽全力的把手指卡进去的同时顺时针扭动。
“呃啊....嗯......呀啊啊啊啊!”
哪怕我几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这种无可名状的撕裂感带来的疼痛却仍然直接击穿我的精神壁垒,仿佛一道尖刺,瞬间洞穿我的心脏。
赶上!
一定要赶上啊!
我在心底嘶吼。
现在哪怕再疼痛也绝不能停止,现在哪怕在后悔也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现在哪怕血液都流尽了也必须用尽全身力气。
“咔哒!”
清脆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
第一道刻度亮起。
那是红色的光辉,我却没有太多多余的精神去观察身体的变化。无端的感觉,身体变得极轻,而自己因为疼痛几乎要咬碎的牙齿,发出令人窒息的摩擦声。
“啊啊啊啊啊啊!”
“...”
身体变轻,仿佛重心也发生了变化,也许是为了更好使出力气,也可能只是这份疼痛实在太过于难以承受。
我向前踏出右腿,身躯微盘。
“啪。”
是水泥地板开裂的声音,空气中扬起灰尘,击碎,开裂,以及自我迈开的脚掌处蔓延开来.......
我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
“咔哒!”
第二声间隔时间很短。
绿色光晕从我的胸膛之中的血管蔓延,最后流到手指再注回其中。
很好。
就差一点点了。
马上。
我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摇摆。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我面前的少女脸色也极其虚弱。
一方面为我疗伤止血,另一方面进行着两人份干预时间的进程。
砂糖几乎已经强弩之末,我的血也几乎再难以止住。任零的这一具身体,此时此刻,几乎就要到达了极限。
那是身体本身的机能不足,并不是靠肌肉局限的开放就能有多大的效用。
第二声响起之后我惊喜,激动。
明明这一切的终点近在咫尺。
却发现双手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大脑也仿佛塞入了一道隔膜,视野都模糊了。
“呃..啊啊啊...咳咳咳”
我剧烈的咳嗽。
几乎要把自己的脏器全部咳出来。
我不能在这里停止。
哪怕身体停止了,思考停止了,作为任零的灵魂也不能停止。
“啊啊啊啊!”
我再次想要竭尽全身力气的时候。
一对唇瓣,用力的印在我的嘴唇。
有点干干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味道,似乎还有点甜味。
少女用尽全身力气环抱着我,我很轻松就能够嗅到砂糖身上的气息。
她只是轻轻的止住我用力的双手。
双唇分开。
没有在乎我被鲜血和汗水湿透的脸庞,砂糖面颊贴近我的耳边轻轻说。
“再这样你会死的。”
“所以努力的时候还请算我一份吧。”
我呆住了。
“砂糖...你...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无法思考。
“本来不想用这个的。”
“但是目前这种情况肯定没办法了嘛,爷爷一定能够理解我的。”
少女俏皮笑笑。
“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砂糖小心把我的手抬起,把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小心摘下,又小心套在我同一颗指节之上。
“让我来引导你。”
还是那一双唇。
带有着少女特有气息的唇瓣,砂糖洁白挺翘的小鼻子距离我的面容几乎没有多少距离,她略带急促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仿佛一只小手挠在我的痒处。
数道若有若无的力量从砂糖那一边传递过来,那种力量链接到了我左手无名指的地方,一股清凉蔓延我的全身。
只能够被动的接纳,颤抖的双手也几乎能够安静下来,似乎连同疼痛也一起减轻了。
“咔嗒!”
几乎没有用力,几乎没有一丝疼痛。
指针就已经来到了第三个蓝色的刻度.....它没有如我预料的那般停止,刻度的柱体依然在缓慢的增长,它自下而上渐渐填充进去了蓝色的光辉,伴随着细微而规律的震动。
我的胸章和砂糖套在手上的戒指似乎开始共鸣。
“咔嗒,当当当当当.....”
第四个刻度,分明没有颜色,可还是走到了这里。
我几乎不敢相信。
“已经可以了吧,你还想亲到什么时候?”
我脸红不已,赶紧转过头去。
砂糖只是笑,抱住我的手怕碰到我的伤口,轻轻收了回去,她的脸颊远比刚才苍白如雪的孩子要好了不少,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我才能回过神来观察自己的身体情况。
无法形容这样的感受,或许可以说此时此刻,站在此处的那个裤脚长到拖地,头发乱糟糟不修边幅的少年,早就从某种程度上。
或许已经不属于“任零”人格能够支配的生命。
已经是某种世间的契约,是一种概念,不像是任何一种能够言明的具体事物。
这就是第四刻度带来的特点吗?
我完全无法想象。
...
...
“你还是任零吗?”
少女暖声问道。
“也许吧..”
我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