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厅堂,包括田田在内几人都端坐着,颇有淑女范,这也是上以万年留下的产物,女子从小被教育三从四德,即使如今到了新历,各种新旧观念交织,朝廷上下如今允许女子一样可以进入学宫书院读书,也能参加科举,举人及以上朝廷便可以授官,不过前期都只能当佐贰官,她们服徭役劳役,入工厂进院校,也可在每年当地募兵时报名参与,其中佼佼者有机会选入正军,要么随营驻扎在州府各处,要么戍边守土,过上吃国粮的日子,但目前还不能撼动多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
落了坐,柳海燕一一为众人盛饭,彭向东端起碗筷,夹了块鸡翅根给田田,众人方才动筷。
今晚饭食丰盛,家养大半年的公鸡搭配后山所出的鲜笋烧汁入味,鸡肉有嚼劲,鲜笋脆嫩。
一条从附近打渔人处采买的新鲜河鱼,只加葱姜蒸熟,上桌淋上酱汁,细嫩鲜美又无腥味。
半只风干鸭,嫩羊腿肉焖青豆,一份蒜泥菜叶加上一碟腌菜,这就是今晚伙食。
饭毕,彭向东去书房读书,姐妹俩收拾碗筷,妻子则带着孩子到院里清洗衣物,等看了几页书,柳海琴进来过一次,为其泡了壶茶再掌上了灯,再之后没人进来打扰,直到妻子到来。
“老爷”
“唔,何事?”
“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下午方才大睡了一场,如今尚无困意。”
妻子不再言语,转身出去,片刻复又进来,手里提跨着一个红粉篮子。
于是就坐在彭向东下首,拿出好一些事物摆弄起来,他目光移开书页,原来妻子拿来针线衣帕,做起了女红。
直至油灯开始明灭不定,彭向东见此知晓灯芯怕是见底了,柔声问道:“慕玲,可有睡意?”
女子强打着精神道:“尚可,”彭向东丢下书,一吹油灯,瞬间书房一片漆黑,不待妻子反应过来,一把拦腰抱起,摸索着走向房间。
“老爷,黑灯瞎火慢点走,”“呯!”不知撞下了何物。
“不急,不急的,”话音未落又是桌椅碰翻声,鞋子与门楣发出的沉闷声音,哐当声,此起彼伏,最后,是重物被摔到床榻上的声音……
月光柔柔的从窗台上撒下,屋中的事物染成了银白,低低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那几个姑娘我觉得眼熟。”
“是周遭邻居子女,有两个与燕儿她们还同过学。”
“那几个媒婆怎么又来了?我昨天和她们俩人提过,发现她们还不想成婚。”
“婚姻大事,本就应听从父母之言,阿郎,平日不该太过放纵了她们,虽然只是义女,也是你已故袍泽后人,但既然收养过来入了我家户籍就该听由于你。”
“嗯,她们平时也甚是乖巧,七八岁就失了爹娘庇佑,不妨再等两年,才十四五岁,不急。”
“阿郎,妾身不也是十六就从了老爷吗?你平日不在家是不知道,哪户人家闺女这个岁数还未婚配?即使未曾成婚至少也定下了婚约,难道阿郎以为妾身是在撵她们走吗?”
“我想想,”彭向东沉默片刻说道:“府试还有半个多月,我准备去试试,这些时日我少不得要在家温习书本,也要与周遭的一些学子交流心得体会,她们的婚事至少待我府试有了结果再说。”
“当真?!”
“自然!”
“阿郎真有此志真乃幸事,这些年你在府城也挣了不少银钱,反正那里有老林看着,每月列钱自会打入钱庄户上,阿郎只管专心学业,家中琐事自有我来操持,若是能中得秀才,将来日子阿郎就不用常年在外,燕儿琴儿也能找个好人家。”
老林和彭向东夫妇早就认识,十来年的交情了知根知底。
彭向东没有接话,脑袋里昏昏沉沉,此刻胸口一阵紧一阵抽的疼痛让他不敢说话,连呼吸扯得痛。
见彭向东半响不说话,妇人为他卷起被角盖好,随即无声睡去。
好半天,疼痛方歇,内衣背后已经湿透,也不愿动弹,彭向东原本打算先在家温习几日后,方才外出寻觅合适地界,看来必须尽快,等两天,不,彭向东不想等了,明天就先去试试真伪,思量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心中焦虑,自然睡意缺缺。
半夜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翻来复去连带着吵醒了发妻。
妻子以为他在为府试心忧,忙柔声宽慰,彭向东不愿其忧,索性起身穿好衣物去了书房。
掌上灯,换过灯芯,捡起昨夜丢在桌上的书本,书本看了起来。
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保持心境也看不去,屋里有些闷热,于是索性丢了书,熄了灯,打开门搬了个小凳在门口纳凉,有风从河边吹来,凉爽无比如同凉到了心窝子一般。
这河水是上游雪水所化,即使在夏季三伏天河水依旧冰凉刺骨。
他记得在他小时候,那时候人们少有外出者,除了少部分外出经商外,大部分人依旧和祖祖辈辈一般,整日在土里刨食。
即使紧挨着河,可夏天仍旧难过,于是每年跑到河里洗澡的年轻后生络绎不绝,有些人身子没有热开就下了水,全身被冰水一淋肌肉与经脉立马收缩下肢动弹不得,不知有多少人葬命于此,但人们乐此不疲,别人水性不好死了活该,于是自持水性了得的人有些也没起来。
河里淹死的大多数都是会游泳的或者其中高手,彭向东以前也下过河,不过都在浅水边上,亲眼看到有个表哥被一个漩涡扯到水底,再也没有起来,后来官府见每年溺水者甚众,出了些银子,再由附近士绅捐献给修了河坝,河边上给拦了木头桩子。
等暑气去尽,摸了摸怀里的皮卷,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它的热度,得到以后他也研究过,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坚韧而温热,水泡火烧也不能损其分毫,希望这里面记载的这位强大而神秘的尊者还存活于世,并同上面记载的那样,接受各种祭祀祭献,回馈以祭献者相应的恩赐。
这大概率不是位邪神或别的邪恶存在,因为在上面所提出的可以用来祭献的东西并没有活人或者人体器官之类,即使万一是邪神之类,他也有一些准备。
反正最多一死,自己病情渐重也不知能撑多久,难道放下脸皮去求义社援助?
先说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帝国生产的医疗药剂,即使侥幸得到也要付出自己不可承受的代价。
药剂很贵,医疗药剂更贵,更别说珍贵的生命药剂了,帝国与南大陆精灵王国合作,每年的产出有限,有需要的达官富豪不知凡几,自己如何能得到,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银钱,除非……
不过这个想法早就打消了,虽说在战场救了贵人性命,但该有的赏赐也都发下来了,贵人也给了个承诺,可以满足一个条件,只要他家族还在,报上他的名字,随时可以前去,贵人曾言,他将此事告知家族,族里掌管族务的族老已将其计下写入庶务之中,家族有几千年基业,虽说基业庞大势力根深交错,也有承人情分之时和许下的承诺,随时登门讨要或去书信也可。
但彭向东估计过,决计换不来生命药剂,自己早就思量好,待儿子将来有需要时再用。
此事自己未曾告知妻子,而是告知于儿子,如果自己驾鹤,允许妻子改嫁带走一半家产,女儿也可以带走,之后就去看看这份人情,值得多少银钱或资源,浪迹巴州近二十年,自己早就看透了人情世故,这是自己能做的最好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