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生检查了一番匠人所剩的材料是否收拾妥当,又在四下巡查,见无有纰漏,方才走出院门,到了前头路边坐下。
虽说匠人们用心做活,工料也未曾用劣货充用,但义父前往府城应试,自己第一次为义父办事,自要用心竭力才行。
因义父被朝廷授了散官,这陈家沟的游缴这段时日也带人有过两次巡视,听义母讲,以前游缴才不会来巡查,每日除了在家中熬练武技,就是带着手下乡勇去后山打猎。
本朝游缴算不得官身,而是官府为偏远镇堡村乡,设立的一个职位,允许自行招收二十人以下的村壮乡勇协助护卫乡里。
但游缴在官府那里没有预算,也不拨付银钱,要其自行筹措,于是,要养活一帮子人,游缴不得不想办法寻财源了。
听这陈家沟的许游缴说过,前者时日在空艇上,也义父一齐共剿匪徒的方塘县许家堡游缴董石董游缴,其战死当场,可怜了家中几个未成年的孩儿。
许游缴原本是许家堡人士,家景平凡而兄弟甚多,在成年后,便被陈家沟一家大户招了进来,做了上门女婿,说起来,那董石还是他表弟。
廖志生当时面露哀色,心下却不以为意,他在巴州医署多年,看多了从战场下来残肢断腿的伤员,更多的是战死他乡。
普通兵卒薪俸普通,那些被征召的民壮更为可怜,不仅没有军饷,死后也无安家费,连来回路上的饭食都不管,军队只管民壮战时与营地劳作时的饭食。游缴再怎么说也是个体面的行当,死后还有朝廷抚恤,比普通人强上太多。
忙碌一天了,秋风吹拂,甚是清爽,远处有片天灯被放了出来,他们随风飘扬飞入高远飘渺的空中,美极了。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门口未曾悬挂灯笼,夜色中看不远,急忙起身,拍了拍衣裤,自己为义父义子,在乡邻间可不能丢了他脸面。
义父如今也是本县一个人物了,先前授了散阶,虽说任谁都知道散阶阵亡率很高,但那也算官身不是,有印玺铭牌薪俸,可随时随地缉拿不法,征讨贼寇,必要时可调动捕快治安所的人马,即便阵亡了,朝廷自由抚恤。
今天一早,府城与县城来报喜的前后来了两拨,义父高中秀才,家中再也不必担心被征召为民壮民役了。
出着神,那人影走到了近前。
“义父!”看清了人,廖志生大步向前,深深施礼。
“志生,你我父子不必行大礼,快快起身,”彭向东笑吟吟道,身形却纹丝不动。
“义父远行归来,孩儿岂敢失了礼数,义父这些时日在外一切可安好?”廖志生起了身,轻声问到。
“此行大有益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将来你兄弟二人,要多多远行,不能做井底之蛙。”
“义父说的是,义父可有用了饭菜,家中尚有饭菜,孩儿这就前去。”
“不了,不了,走,进屋,屋外凉。”说完逮着廖志生左手,进了院子。
和离去时大不同,家中的围墙已修筑起来,足有一丈二三,墙顶被匠人安放有各种长短不一的锐器。
这是防备有贼人攀墙而入。
准备修筑三进三出的院落,前院已大致完工,各种材料被齐整的堆放在角落,彭向东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志生,辛苦了。”
“孩儿不敢,都是匠人们辛苦劳作之功。”
“再勤劳的团体,若无人监督与制约,都会越发懒散怠慢,等家中事了,为父送你到府城守备营去锻炼一二,你有何想法,只有你我二人,不要顾及,说吧。”
“孩儿全凭义父吩咐。”
“好,好,到时为父友人亦在营中,切记不可生事,当然,谁若欺负你,你自不必退缩!”
说完,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进了后院,柳海琴柳海燕的房间依旧亮着灯,不知是在做女红还是读画本,到了女儿房外,他轻巧推开门,来到床边。
女儿右手露出了棉被,彭向东轻轻的将其送入棉被中,在女儿床边轻轻坐了片刻,有些不舍的起了身,出了门,轻轻关上。
来到卧室外,轻轻推了门,随机响起了锁链哐哐的声音。
“是谁?!”一道沉稳的女声传来。
“我。”
“老爷,老爷回来了。”惊喜的声音传来,随即是一阵希希索索的声音传来。
门被打开,黄暮玲穿着素色睡衣,头发蓬松的扑在了他怀里,怨声道:“老爷,你今晚要回家,怎不先捎个信回来?平白吓了妾身一跳。”
“我也不知何时回返,我是今日中午才有了归家之意,再说,那信差可有你夫君脚程快?”低头闻了闻长发,清幽的香味传来,彭向东心一颤,将头埋在了长发上,左右脸来回摩擦着。
“进,进屋去,让孩子们看到像什么样?”黄氏柔声道。
“娘子所言甚是!”在其小声惊呼中,彭向东拦腰将其抱起,撞开半开的房门大步而入。
身后,门锁自动的飞舞起来,将门锁了个严实。
…………
“老爷。”
“嗯……”
“妾身猜过老爷会中,不想竟中了第七名,老爷回来时,妾身欢喜的都未曾睡着。”
“第七名与最后一名没什么区别,中了就行了,反正我没想过考举人。”
“也是,有个秀才功名就足够了,这广都一十三县,两百余万人,每年也不过取六十名秀才,老爷中了秀才,今后我再也不担心志远被征召民役了,老爷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啊。”
“我知,那是你的心肝。”
“那是自然,那可是妾身怀胎九月掉下来的肉啊。”
“是了,这些年操持家中,可真苦了你了。”
“妾身不苦。”
“那夫君争取给你争取个浩命夫人来当当。”
“那起码要四品及以上官员,朝廷方才恩泽。”
“道路可不止一条,待你夫君将来道法通天成为寰宇巨擘时,那什么头衔还不都玩命的给我送上来!”
黄氏突然起身,身上被子滑落也不知,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她借着窗口月色盯着彭向东,眼睛泪光闪烁,哽咽道:“妾身不求富贵浮名,只求一家人平安,老爷,来日随了精灵族征召,到了安南,可要保重啊!”
彭向东又如何不知,自己是家里顶梁柱,自己若身死,家就散了,一个妇人是守不住这不菲的身家,也没有得力的娘家与夫家人。
没答话,他将妻子揽入怀中,闻着妻子身上幽香,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