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神魂的逐渐稳定,彭向东站立起来打量着自己的识海。
上次进入来去的匆忙,他仔细观察着这方身体里的小天地,与道书上那等大日临空,海上生明月等等异像完全不搭边,大小有十几丈方圆,高也不过七八丈,边界处皆是昏黑一片。
原本占据中央位置的树没有了,只留下一个缓慢修复的坑荡,那寄生自己识海的未知者与树身皆成了灰飞,只留下一坨黑漆漆的焦炭。
枯黄树叶所化的衣甲从身上剥除,它打着璇儿在焦炭上飞旋,似乎有东西吸引着它。
彭向东左手向前轻轻抓拿,整个碳堆轰然炸裂,一颗浅绿色种子露了出来。
树叶欢呼雀跃着,彭向东先前与树叶结合时他便知晓了它的来历,他笑了笑,出声道:“去吧,机缘在此,你救我两次,我自当护持你成长。”
似乎听懂了话语,它回来绕着彭向东转了几圈,随即飘荡到种子上空静止不动。
不多久,它突然化为碎片片片滑落,一点点全部落到种子表面将其牢牢包裹住。
看了半天,似乎一点也无生长迹象,彭向东念头一起,只觉得天旋地转之感传来,再一感应,已是转入了躯体。
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将戒指中三颗木灵石取了出来。
静立片刻,识海无半分讯音传来,他思量,当是未能与种子相合相融,此时定当需要大量灵气相助。
他将灵石贴在额前,调动神魂之力用力吸吮,一阵阵凉意传来,浑身一阵舒坦。
灵石为天地之气浓郁处凝聚所化,内含大量天气灵气,普通人无力提取与吸纳,唯有动用神魂之力方能吸取。
道家修行路上第一步为引气,感应出气感方能吸纳吞吐游荡于天地间的灵气。
但引气只能引附近之灵气,对锁于石头内的灵石依旧没有办法,除非你强行把它打碎,但那得不偿失。
于是第二个阶段便是凝魂。
引气到一定程度后便可在师长护持下尝试开辟识海了,识海位于脑袋深处,一个不小心有生死之忧,稍有不慎动荡脑部,便落个痴呆的下场。
如彭向东这等强行开辟,真当是不要命的办法,若非得那尊者开辟了经脉可以承受更大药量,若非路过的玄天宗长老出手相护,他早就不存于此方天地了。
事实常常就是如此,若无气运相伴,一生定然命运多舛。
他如今神魂稳固,且能熟练施放各类土木属类法术,这是试剂里本身自带的,推测这试剂里可能加有生命树或世界树的汁液。
只有这等存在才能将一些寻常法术不经意的传递出来。
灵气吸纳的很快,三颗饱含灵气的灵石不到半个时辰被吸纳个干干净净,只留个苍白无光的壳子。
他意识回转识海,只见那小天地中满了青色光点,正如飞蛾扑火之态急不可耐的向地面那颗种子投去。
他仔细观察,种子已经有了道道裂纹浮现,看着样子还需要不少时日,意识随即出了此间。
不管怎么说,此番解决了隐患,彭向东心情大好,他察觉到小腹处灵气已汇聚一大团,如粘稠的云雾在丹田里缓慢转动着,不时分出部分灵气游走全身经脉,一个周天后又重归丹田,周而复始。
他陡然想起他前去应童子试时,那天早上母亲为他煮的醪糟糖心蛋。
思绪涌的是那般迫切,如潮水,似大浪,一浪高过一浪的拍打在他柔软的内心深处。
许久未去父母坟头祭拜了,他起身推开房门,眼下天色尚早,离天亮怕还有近一个时辰。
他念头一动,一丝神念离体而出,在后院略微游走,随即回转识海。
他嘴唇微动,却无半分声息。
谷子怡正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既有大快人心,又有对前路的担忧。
青衣堂在广都府可没好名声,此间事情余波散尽后,估计便是自己与阿爹小弟受难之时了。
突然她耳旁传来几句微小却清晰的声音,她连忙坐起查看四周,四下漆黑一片。
也不点燃煤灯,就着纱窗透出的微光摸索着穿戴起身。开了门,端着盆到院子一侧水池洗漱,不过片刻便打理妥帖,将头发扎起马尾,随后快步行到厨房。
彭向东此时已到城外,深秋时节的凌晨,此刻四下飘散着浓浓的大雾。
他将神念放了出来,直直往上而去,到了有二十多丈便难以为继了。
不过这也够了,他辨别方向,身上土色光芒闪动,人已不见了踪迹。
广都府一处高阁处,两个道官盘坐在一个方台两侧,台上有一方栩栩如生的小城,城里一应建筑齐全,若你仔细观看,便可发现这是一个广都府府城迷你版。
左侧道人身形瘦小,宽大的道官袍服穿戴在身上显得极为不协调,他睁开眼,盯着一处地点看了片刻,随即拿出纸笔写了下来。
“十二月三日晨,岔县连山尉彭向东于驿站附近用官印护体,使土遁术分三次遁出府城,去向不明……”
州城外一处优雅别致的庄园中,一名精灵神色匆匆从一处房舍里行了出来。他眉头紧皱,一路上衣物沾了不少草木露水也未察觉。
到了一处院落,他停下脚步朗声说道:“副使,木允冲有要事禀告!”
“进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门无风自开,木允冲略做整理衣冠,挺身直入。
一个个花仙子正在满园花丛中穿梭着,不时有花仙子提着小小木桶往返于金樽与花蕊之间。
木允冲大步行了进去,在经过几个蜿蜒后,林铎岸的身子在一道粗壮青翠的藤蔓间显露出来。
他正拿着一尊金樽饮着花草精华。
他满饮此樽,也不放下,在手里把玩着。
“副使大人,小人刚才发现第七护法的命牌碎了!”木允冲躬身说道。
一声脆响传来,弯腰看着地面的木允冲看着一片片金樽碎片散落满地,他满心惶恐,这可是大人颇为心爱之物。
半响,“我知晓了,你下去。”
如蒙大赦,小声应是后,木允冲头也不抬慢慢退了下去。
“回来!”
“副使大人,”木允冲忙大步行了上来,低身站定。
“护法降身于何人之身?”
“回大人,小人等人有过记载,为甲三十七,彭向东!”
“下去吧,”林铎岸声音满是萧索。
转身离去,两个呼吸不到便出了院子飞快离去。
“此番王庭赐下试剂给与陈国诸州,七位元老成功附身的只有四位,如今已是折了两位,不知蔡州的两位元老如今可得安泰?”
他下得藤蔓,望向远方,浓浓的大雾似乎也不能遮挡他视线,他似乎能看见母亲那雄伟的身躯了。
“神灵尚有陨落之日,世界亦有崩灭之时,更何况我等凡人。早就告诫最好用圣池重塑身躯,这附身之法弊端重重。”
叹了口气,“越是活的久,越对死亡充满恐惧,他们已经懦弱至此了,已经不愿忍受圣池煎熬,罢了,老东西们不死,我等何以出头!”
天色开始放亮后,街上已经有了行人,马车也从房舍中驶了出来,车轮滚滚声与清脆的马蹄声传入了临近街边的房间中。
谷子怡现在彭向东居住的房间中,低头怔怔望着海碗里红白色的吃食,心道,大人再有半刻钟不回转,怕是要端去厨房热第三次了。
正出着神,突然察觉身旁有风来袭,抬头见彭向东已坐在了主位上。
并没有太多震惊,这位大人实力深不可测,高人们神出鬼没的不应当是常态嘛。
谷子怡正了正身子,正要扑通跪下,却发觉身前似乎多了道无影墙壁让她腿无法屈伸。
“大人……”
“你吃了没?”
“回大人,还没呢。”
“为何不食?”
“小女子匆忙间只煮了大人您的。”
“是很匆忙,这红糖尚未熬化。”
谷子怡闻言羞红了脸,垂头摆弄着衣角,左脚脚尖使劲摩擦着地面。
彭向东说完话,碗里的东西就已都下了肚。
“大人,小女子谢过昨夜大人搭救之恩,解我家人之患,无以为报,小女子才浅资薄,愿从此侍奉大人身前,还请大人收留。”说完深深拜了下去。
“无需如此,恰逢其会罢了,且此等青皮,早晚会有人出面收拾。”
谷子怡被一股柔力抬了起身,眼目间已是泪水连连,哽咽道:“大人古道侠肠,小女子自知福浅缘薄,如今幸遇大人,恳请大人为小女子指明前路!”说完又是深鞠一躬。
谷子怡深知,若无力量傍身,自己一介弱女子在世间只能随波逐流由不得自身,今机缘在前,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手一抬,对面女子又站直了身子,他思索道:“我没有可教你的,且我不日将征调前往安南,你如今恶了青衣堂,他们品行不端,我认得七梅派中人,派中只收女子,我修书一封,你可以前去试试机缘。”
彭向东看着欢呼雀跃的小女子,心中感慨,在天地之中,谁不是挣扎求存呢?
天地为炉,万物为碳,我等身临其中受尽煎熬,唯有自强不息方有希望跳脱其外,再不济,也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家手中!
世人皆苦,唯有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