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难得的未曾做梦,彭向东基本每日皆要做梦,有时候半夜醒来去睡后居然会接着上个梦做下去,告知左右亲友皆啧啧称奇。
他猜想是以前思绪太过散发而引起的,昨天精神受到锤炼后,精神与念头牢牢收束在脑海深处,这才是昨晚一夜无梦的原由。
未曾睁开眼,也能感受到那明媚的日光了,时日怕是半午了,如今耳聪目明,彭向东清楚感受到了房门外左右各站立有一人。
睁开眼,精灵守卫依旧忠诚的守卫在床前,一挥手,守卫瞬间化为一个木偶落于手掌,念头闪动间木偶瞬间失去了踪迹,被他收入了戒指中。
迅速穿好衣物,倒了两杯昨夜的茶水猛的灌下,随即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的廖志生与小环听得动静忙站立笔直,见彭向东开了门忙躬身问好,见二人手中皆有事物,侧身让二人进来。
小环手中依旧是一个托盘,面上罩有雪白的丝布,将托盘一侧放置桌角,麻利的将几样物事摆放桌面,随后拿着托盘出了门候于门外。
廖志生端的是一个装了半盆热水的木盆,里面放有些零碎的花草,肩膀上搭了条碎花长帕。
彭向东知道里面放的是些草药,能去油腻并有提神的功效,知道二人不会与他同食,规矩与等级无处不在。
即使是早餐也显得颇为丰盛,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十来个各色包点,一碗玉米粥,和一盘凉拌三丝。
快速解决早饭就着木盆洗漱完毕后,吩咐廖志生先去租一辆马车于门外等候,他随即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抓捡药材的档口,这里学徒们手里拿有各种药方,在宽大的药房里来回忙碌,一旁是几间专门负责熬药的厢房,各种中草药混合一起煎熬,空气中游荡的是说不出的味道。
来到一旁付费的档口排着队,足足有一刻多钟方才轮到他,他取出昨晚廖院正给的便签递了过去。
收费的是一名上了年岁的女子,即使擦了厚厚的粉也不能掩盖其眼角的鱼尾纹,她熟练接过单子撇了眼,知道这是院正的字迹无疑,女子低头将算盘一阵拨弄,只听得清脆的碰撞声阵阵回荡在不大的档口中。
不久后女子抬起了头,说道:“这位官人,一共合计一百二十六两三吊七十三文,收您一百二十五两即可。”
女人虽然昭华不在但声音依旧脆嫩,彭向东点点头,于是在附近众人不敢置信的眼光中两块耀眼的大金条凭空出现在柜台上。
“看看够不。”
反应过来,忙从手边拿过小称把金条放上称了起来。
黄金与白银兑换并非固定的,根据银价时高时低但波幅不大,这个月金银兑比为十一点多比一,只用了一块多一点便够了药费,将票据与纸钞恭敬的双手奉上,彭向东收下后在众人自行让出的通道中行了出去。
到了一旁的药库外,有学徒将票据收回快速的按单拿药,三四个人同时配备,不时需要搭着高大的梯子到高处取药,彭向东百无聊奈的数着有多少种药材,直到有人将打包好的包裹递了出来他也未能数完,最后估计三面药墙至少有一千三百多种不同的抽屉与药材。
他心底不禁同情了下刚收的义子,要把这么多药材记下背熟并知晓其药性,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啊。
等出了门,廖志生早在门外等候,旁边还有一辆马车相侯,见其出来廖志生忙接过药包,不料差点掉到地上,忙双手用力提举。
这起码得有近四十斤吧,先前见他提着棉花似的轻飘飘的,义父不愧是能力搏汪洋大盗的存在,果真威猛,廖志生心里暗中钦佩神情更为恭谨了。
上了马车,淡声说对车夫说了声去岔县学宫,见廖志生未曾注意这边,心念一动,一本两三寸厚的书籍凭空出现于手上,随着马车行驶开来,将一侧的木窗打开把窗帘挂在一旁的木勾上,明媚的日光伴着阵阵秋风送了进来,彭向东惬意的靠在松软的座位上慢慢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册。
到了学宫外已是午后,彭向东估摸了时间,吩咐车夫与廖志生自由活动两刻钟,自己顺着学宫外的大道往里行去。
通往大门的阶梯表面光滑无比,而踩踏不到的侧面则是青苔丛生,他不由感叹,当年他十一二岁入得县学学宫,他记得台阶也是这般模样,一转眼已是过了二十年,二十年,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心底感慨着速度却是不慢,很快便到了学宫大门匾额下方,左右各有三名差役打扮的男子手持长棍护立着,见彭向东行来随即分出一人挡在身前。
“来者止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敢问尊驾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这是职责所在,若这几人不曾盘问阻拦便放任自己行了进去,彭向东定然要检举其等几人。
朝几人拱拱手说道:“在下长子就读于学宫,昨晚在下刚领了新的活计需要去外地办公也不知要去多久,在下知这几日定要在此考童生试,犬子并未报考这一届科考,他必然有几日空闲时间,这次顺路便要接他回家待上段时日。”
差役点点头原来如此,随后让彭向东说出儿子姓名籍贯年岁与模样,还有入学时日,有差役于厚厚的名册中翻出一页对照着,片刻抬起头对领头差役说道:“却有其人,且完全对的上,”接着合上名册退到一旁站定。
那差役听后来到门外一个喇叭状的事物前高声说道:“岔县二期学子彭志远,你父前来寻你,听后速至前门处。”
刘鹏几人正在学宫后山一处凉亭中读书,即使平日里听师教们授课之地被前来应童生试的学子们占据,他们这几人的小团体依然勤学不缀,既然选择了这条功名路那只能奋勇的走下去,三更灯火五更鸡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不远处的一颗高高的杨树顶端传来一阵话语将学子们惊醒,正恼怒中,待听得第二遍后纷纷将目光看向一位正埋头做丹青的少年郎。
彭志远正聚精会神的用素描绘下昨日倾情的女子,忽然见众人皆望向自己,不由一怔道:“诸位学长,可是到了用饭时光了?”
刘鹏差点笑了出来,左手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右手指着高悬于杨树上的连声器,彭志远忙凝神细听,随即面色微变心下揣突,莫非父亲知晓了昨日之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父亲在广都府里有一位旧时好友现任守备营都司,同知夫人等人回去定要与同府之人谈起昨日见闻,说不定就随口说出此事后被李世伯所知并告知父亲,想到年初那顿五六日下不得床的痛打,彭志远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彭兄,彭兄?”见其出神一旁的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忙伸出细手推了推他。
“啊无事,无事,不知家父突然前来唤我所为何事,几位学长且先行用功,志远去去就来,”说完起身将那未曾描完的丹青匆匆卷起,又将放置于石桌上的两本书籍拿起,匆匆对几人躬身致歉,几人不敢托大忙一一起身回礼,彭志远挺直腰身转身往正门大步跑去。
“彭父家教颇为严厉,严淑女怕还不知晓吧?”
“小女子早知晓彭伯父家规森严了,年前志远他与两位同窗放炮仗把一户人家的池塘给炸了个大口子鱼跑了不少,据说那一次是被伯父吊起来打的,足足一个星期未能下床哩!”
严姓女子用书捂住口鼻依旧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旁的刘鹏看的痴了起来。
也未多久等,远远就见一个白袍学习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撩着衣摆大步奔跑过来,到了近前一个躬身气息不匀的说道:“孩儿见过父亲,父亲近日身体可安泰?”
一只手把他扶起,一手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为其擦拭额头与耳后的汗水,待汗水尽去方才说道:“也无甚事,昨日为父接了征召,将要前往安南一行,安南土人联合不知名的邪神让当地驻军深感压力,这次也不知去多久,想起你这几日左右也无学业便顺路来将你接回家。”
彭志远好歹也是二期学子了,安南这个地界他知晓一些,听说除了海水外,陆地尽是被苍天大树和沼泽统治,说是苦寒之地也不为过,不想父亲刚立了功得授军阶就受征召前往异界了,兵凶战危,想到不禁红了眼眶。
彭向东打了个哈哈,猛的一个向前把儿子小身板抱起,就如同小时候那般扛在肩上,在几位差役有些呆滞的眼神中扛着儿子大步下阶梯而去。
坐在父亲肩上,感受着厚实肩膀传来的有力劲道,彭志远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这样带着他走小路去访亲戚,到田地里采菜,外出时路上泥泞时自己都会拉着父亲衣角让抱抱。
父亲就会一把抄起自己扛在肩头,而自己坐的老高,感觉世界皆在脚下。
不经意间已到了广场边界,一辆马车静立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父子,彭志远知晓自己脸上肯定红成了猴子屁股,挣扎着想要下来。
但那一只箍住自己腰身的大手是那般强壮有力,只能任父亲把自己连同怀里的书本像丢小鸡一般丢到了车厢柔软的垫子上。
彭向东裂了裂嘴,还不好意思,小时候天天给你把屎把尿的,经常还尿老子一身。
回头见廖志生还楞在原地,一声咳嗽,廖志生如梦初醒一骨碌钻上了车,回头四顾片刻也上了车,马车随即慢悠悠的往城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