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傍晚才带着田田回家,邻家妇人伤了腿,她前去照看了半日那家人的小孩。
回来后柳海燕就开始往外面端菜,今晚几个菜是姐妹俩烧制的,味道寡淡,倒是几人吃的津津有味,彭向东一直不太明白,如此清淡如何下饭?
今晚没去书房,灶边的锅里装满了热水,舀了些热水勾兑好冷水,一炷香的功夫后躺在了床上。
想了想,明天是否要先去府城拜访黄兵备,黄未滔虽说是义社领导者之一,但俩人交情乏乏,只是外人不知罢了,而且他是新派,自己若是没有此次机缘,虽然因为一些缘由以后也不会被踢出去,如今也就是个边缘人和小透明。
战事已过去六七年,原本就算有几分共生死的味道,也早该被吹散了,他思量着是否要修书一封退出社团。
帝国如今局面,旧派主张陈皇复位,理由也极其充分,陈皇在位时天下平定,兵力强盛,对外的几场大型战争一场没输过,向东,为帝国夺得天荡,中条,飞彦三颗资源星与几处小世界,向北,将不可一世主动挑起战事的坦坦人打的溃不成军狼奔琢突。
自陈皇主动退位后近三十年间,这帮文人如愿以偿把持朝政,不仅将中条文彦二颗星丢了,小世界也只剩了一个,最为精锐的北军竟然在坦坦人的进攻下损伤近半,天荡星也是惨胜,魔人还盘踞其上,只是双方暂时无力发起一场战役,目前正对峙着,一边征集民壮徭役去开采源石,这时候有功名与否方能看出重要性。
自己至少要考得一个秀才,但不能考举人,举人已属于文人士大夫,自己将来不会与文人文官为伍,若是得中举人再去军中效力,两头不讨好。
思量着,黄氏不知何时上了床,一如既往的,把彭向东脑袋揽到了怀里,轻柔抚按着脑部几个大穴位。
他觉得自身精力旺盛,以往的疲惫似乎都是幻觉,这几天忍住未曾修炼功法,怕去检测时发觉了有功底在身,若被检查过关后服用试剂,将来所有成就都能说的过去,还能背靠一座大山。
对于每一个势力来讲,自家培养的人才绝对比外来投效者来得可靠的多。
“相公,睁眼看看奴家。”
睁开眼,伊人头发高高盘起,顶上插着一根簪子,一对耳坠微微摇动,修画了眉,让有些刚硬的脸部线条添得两分妩媚,脸上微微上了点粉,嘴唇红艳艳。
彭向东不禁手扶住了额头,这大晚上了还整这个?难道卸妆不需要大把时间?女人呐!
“相公是嫌弃慕玲人老珠黄了吗?”见彭向东手搭在额头,不再看自己,黄氏肩膀一阵抽动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先是从床头柜里翻出手帕,回头见大颗泪水在眼眶里盘旋,滚来滚去,让他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折的纸船,纸船折好放进池塘里,两边用力吹,最后吹到谁面前谁就输了,她的泪水就如纸船在水里左右荡漾,又迟迟掉不下来,彭向东拿着手帕站在那里急了,凑上去一吹,像盛满露珠的菏叶被大风吹过,晶莹的水珠骨碌碌的掉了下去。
流过脸颊,湿了粉底,在嘴唇停留的片刻让它成得粉红,最终顺着脖颈落在胸前衣襟,黄白素雅的衣裳变的多彩起来。
就把手帕在脸上胡乱擦着,很快黄氏的脸成了戏台上的花旦,虽然看不见自家面容,但黄氏顺势搂过在怀。
“我说,这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半夜的,打扮成这样是要出嫁?老子还没死呢!”
“没,奴家知晓夫君明日要去府城了,甚为不舍,刚好夫君给奴家买了簪子和耳坠,我知晓夫君每次出远门都会早早起床离去,奴家就想打扮漂亮给夫君瞧瞧,”黄氏身子抽抽搭搭,话语哽咽的说道。
“你又知道了,”彭向东这些年了还不知晓自己这个枕边人性情,很多话都埋在心底,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家拉扯完大的又拉扯小的,其中辛楚自己何尝不知。
“等着,待以后老爷我给你挣个诰命当当!”
“相公哄我,皇帝退位这有三十年了吧,皇帝都没了哪里来的诰命夫人?”
彭向东笑笑,女人就是这样,家就是她们全部,看不清事态,她们也接触不到这类信息,陈王复皇帝位指日可待,只要有眼力劲的都知晓不能让这帮文人掌国了,如新派所说再给他们三十年试试?
再有三十年就当亡国奴了,别以为帝国只有外界威胁,世界内部一样心思各异,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关系,哪天精灵王国举国跨海入侵他都不觉得意外。
“午饭一吊二十文,首饰五两三吊钱,胭脂水粉两吊十五文,来回用了马车一吊半,真是花钱如流水。”
“这出门在外既不是做生意买卖,哪有不用钱的事情,家里有妾身看顾,夫君只管去考试即可,若得中秀才,妾身才不为远儿担忧,若再过几年满了十五,官府又要征调民壮徭役,要是在府县修桥铺路还好,上月收到大兄寄来的信,家中一位堂弟被征调服徭役,去了天荡星,没多久就给寄回来一个铭牌了事。”
黄氏面露忧色:“而且,我们这陈家沟出去了十几个,如今只回转了两个,听说第二批征调又要下来了,你不在家是不知晓,奴家等一干妇人在一起闲聊时,不知多少人在偷偷抹泪,”彭向东望去,黄氏不知何时又流出了泪水,满脸愁容。
这就是生活,底层的劳苦大众,命运永远不被自身掌控,这就是为何有人拼命上进不择手段的原由,你未曾经历这等彷徨与无助,就不能深切体会现实的残酷,同样是人,别人能活,你就得死,公平吗?
公平,当然公平,科举制度就能最大化将人拉扯在同一起跑线,至少表面如此,科举制度最为坚定的支持者就是广大平民,这是他们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至于经商,商人,贱籍,不可参与科举,在上位者眼里,农民是基石是韭菜,商人则是猪羊,除了根基深厚那种,肥了就能随意网罗罪名宰杀。
彭向东握住拳头,澎湃的力量在体内汇聚与奔腾,这是真实的力量,只有独属于自身的力量才是值得信赖的,任谁也不能剥离开来的。
黄氏在怀里沉沉睡去,依然皱着眉头,想起县学里的身子单薄尚未成年的儿子,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彭向东深呼一口气,从前,现在,将来,你等由我守护!
把黄氏轻轻放在床榻上,拉下了蚊帐,片刻,或是想起了什么,蚊帐打开了个小缝,呼的一声,五六米开外的烛火被一下吹灭。
彭向东正坐在马车上,还是邻居家的马车,区别在于多了几个人,是附近人家要到县城去的,彭向东怀里抱了个包裹,里面是昨天就收拾的几件衣物,几本书籍,以及黄氏前天做的肉饼和馍,昨天给儿子送去的只是其中一半而已。
正如黄氏所说,彭向东出远门早起的习惯并未改变,经过这两日观察,把那信物放在屋后墙角下,原本裂了个不大的缝隙,将它放入刚好合适,又挖了些黄泥覆盖其上,仔细抹平整,待天亮绝无人能察觉。
到了县城,下车付钱走人,雇了个马车到城外飞艇处,去州城虽然只有百余里,但彭向东不愿再坐马车了,这几日来回都是马车,若非身子骨壮实早就七晕八素了。
如今也不差这点银钱了,未来光明一片还愁钱货?
马车到了几里外便不能进入了,从荷包里夹层掏出几枚大钱付了车钱,彭向东跳下马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缓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