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长斌
不喜欢，不是因为化繁姿色不讨喜，而是天生的条件反射。眼前这个女人的美，已经到了惊心动魄，令人无法漠视的地步。
我抬起头，眼里恢复了清明。
李传一从座位中站起身来，一步步的向厅中靠近，与我对视着，威严尽显带着迫人的气势与压力。
我索性淡然的放开了绷紧的神经，大胆的直接迎接他的审视。红楼培养的女子，不是一个遇事只知道胆小害怕的主。更何况，我是红楼近年主打的招牌。
淡然中，不忘带着浅笑。
李传一走近了，毫无征兆的出手拽紧我的下巴，眼光锐利似刀子般，问道：“你在图什么？”
“大人，恕化繁愚昧，请大人明示。”我不卑不亢的答着，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声音在颤抖。是愤恨的不断的颤抖着。
“一个名满天下的绝色，甘心窝在王爷府中做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妾。我在想，你图什么？”李传一解答道。
扑哧一下，我嘴角是笑非笑，朝弄的望着他：“大人说的是艳名满天下吧？但凡一个女子，谁会稀罕这样的名声。想必大人也会一直在暗地里嘲笑着化繁罢。如果一定要让化繁答个所以然来，那我就图的是王府的安逸。是伺候一个人的安然。”
李传一也跟着笑，两鬓花白的脸上，皱纹像毛虫爬了脸，眼里深寒一片：“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女人。果然有胆色！的确有资格迷倒聆王。”
说完，他瞥了眼一边默不作声的李静微，冰冷的寒意尽收在眉间。然后说：“姑娘无事的话，就先回避罢。本官一家人难得团聚说些家里话。”
我瞄着李静微，低眉道：“姐姐？”
“你退下吧。”李静微的声音掩饰不了疲态，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那葱白的玉指柔软无力。
“是。”我安静的一步一步跨了出去。
大厅内。
李静昌仍然望着渐行渐去的纤细身影发呆，李静微疲态的靠着檀木椅，脸色惆怅。还有依然神情自若的李传一。
“知道爹爹为何骂你愚不可及吗？”
李静微听到后一愣，心口处抑制不住的酸涩，刚好哥哥和李静昌目光相撞，惹的李静昌心疼相望。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一个聆王府你都管不过来，由着宠妾闹的府里鸡飞狗跳，你太过妇人之仁……太过仁慈！爹爹让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享清福的。你不能抓住聆王的心，那便由着别人去抓住？你自己给我好好的思考，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停顿了片刻，李传一眉峰一转：“那女子在府里一举一动，可有仔细命人盯着？有无异常？”
李静微点了点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哪个院子住的主人脾性如何，喜欢什么，一天内发生了什么事，小到什么时辰喝了什么茶吃了哪些糕点，事无巨细都会有人专门逞了给她对于化繁的秉性，她还是自信了解的。
李传一又道：“有潜在威胁的东西，还是及早除去了罢。”
李静微一滞，似没有听明白父亲的话。然而，很快就恍悟，李传一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对化繁痛下杀手。
萧聆飞那么宠爱她，自己怎么舍得下手夺取他的欢笑？
晴日无风，静静的，静静的。
凝望伫立，我转眸望向刚踏出来的那栋屋子，那顶威严泛红的屋檐上头，早已立了雀鸟上跳下跃的吱叫。而屋里面，有我此生最恨的人。
“咳……”
我赶紧捂住嘴，无法抑制的干呕，摊开手帕时，白净的丝巾上面一片猩红触目惊心。
我情不自禁咯咯咯的笑了，强行压制内心怒意的结果就是只能将仇恨的火苗逼迫到下腹丹田处，以致保持面部的平和。
在厅堂上呆的一刻钟，我的心绪混乱，模糊中，只见到李传一一张一合的嘴，还有那嗤笑的声音，仿佛，仿佛多年前他将那一柄滴血的剑直接插入爹爹心口时，发出的笑声。
原来，我始终做不到心湖波澜不惊的。
原来，压抑想嗜血的狂躁是那么痛苦。
浓浓的血溢出嘴角，我添了一下，将它含进嘴里，口腔内被腥味呛的难受，我差点就挤出了泪花。
我踮起脚尖，突然发疯似的狂奔。
一路上只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呼的咆哮着，跨过了绿地，亭台，楼阁，当我疲惫不堪停下时，周围已是盘浮着高耸的树木，落叶在脚下铺了一层又一层。
城郊的荒山林，我已经奔了那么远。
停住后，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依然无法平静，身后一直有股强大的气息不急不缓的跟在我后面，我冲着他扑哧扑哧的笑：“看来你真的适合护卫的工作呢。”
晃动着身子，我向赤恋靠近，挑起他的下颚：“那就做本姑娘的男宠怎么样？”
“你这个疯女人！”赤恋赶紧弹了开来，毫不怜惜的就推开了我。
耀眼的白光闪住了我的眼睛，我眯着眼打量他抽出的嗜血剑，玄黑的剑身，发着幽幽的光，好像一副随时就要吃人的血盆大口。
赤恋粗糙的大掌紧紧的握住剑柄，剑尖指着我。
“哈哈哈……”
“要比吗？以死为契。”我对着他展开最明媚的笑，沉沉的开口问他，要比试吗？以死为契。今日如果赤恋有本事打赢我，便由得他取了我的命去，反之，亦然。
赤恋松手将剑凌空一抛，嗜血剑在空中荡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依然一副冷冽的摸样，但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那么骄傲，那么强势的女人，怎么允许自己这么失常？赤恋真的不明白究竟什么事什么人可以刺激到眼前这个罗刹女。
“死女人！你真的决定比？”赤恋心里的喜悦冲上心头，窝在她身边，无非就为了和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输了，便解脱，赢了，继续下一场。然而，当他望向她时，化繁苍白的绝色脸孔却让他心头平白升出异样的情绪。
女人，无所谓轻年老幼，在他眼里都一个样。只是令人发呕的一群人而已。
初见化繁时，赤恋就知道，这个女人，跟以前遇见的那些不一样。比她们更好看，更加天理不容，更令他想杀之而后快。
这个狂妄的女人还敢对着他狂魔喊出‘那么，从今天起，以我为奋斗目标吧，只要我活着，便是你的对手，让我来给你新生。’这种话。
让他如何能原谅？
他是玉子令，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视女人为粪土，避女人为蛇蝎，恨女人入骨髓，手起刀落女人时眼也不眨的玉子令。如今，只能化身赤恋吞下躁动的嗜杀，憋在她身边做一个隐秘的护卫。
让他如何甘心？
这个世界，本该就是男人主宰的世界，女人，凭什么凑热闹？
赤恋把掌心的剑一扬，踏着劲风向前面的女子奔过去，高大挺拔的身子快如疾风，剑光一闪，一剑已经刺出。
我狼狈的接下了这一剑，摆好了架势迎战。
一剑被阻，赤恋毫不停止的马上补了一剑……二剑……三剑……四剑……嗜血剑在他手中不停转换，眼花缭乱。
“女人，你今天发挥失常，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咆哮着，举着剑俯冲过来，一瞬间便闪到了我身边，极骤的白光飞来，当我回转心思时，只来得及把脖子一扭，白光擦过颈间，嗜血剑只划倒了头饰，一缕青丝被挑飞。
我的头发顿时整个盘旋下来，脚下躺落着赤恋割断的一缕发丝。
他望着我，脸上带着不解和疑惑，愤恨道：“臭女人！不打了！跟你打的真是无趣！现在就是杀了你我也不会兴奋！”
我冲过去，夺过他的嗜血剑，一把摔去老远！扬起魅惑的笑。
赤练正要启唇恼火的吼：“你这死女”
剩下的声音，被我的毫无征兆的吻生生的截断了，他大窘，这是从没预料的情况，唇间软软的触感，然后，湿湿的润润的，对方灵巧的舌头趁着他发愣的空挡爬了进去，与他的交织翻滚。
赤练蓦地脸通红，一双星眸的怒火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我窥视到后，赶紧刹住，停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吻，在他怔怔发傻的时候，抓住赤恋的手臂，狠狠的狠狠的咬下去！
“啊……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死女人！”赤恋一掌毫不留情的将我拍飞，虎眼愤怒的盯着化繁。
他不是怕疼，他只是被自己莫名的心绪扰乱了心神。明明就该很厌恶，很反感的。为什么自己被她强吻反而有点欣喜？
明明可以趁此机会，直接杀了她，为什么他却下不了手？当剑划过她头顶时，赤恋明显的听到自己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擦干嘴角的血，不再去理会他，向着京城的方向走去。因为情绪突然失控，当我奔跑了一路时，脚上的一只鞋子，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干脆的将另外一只鞋扔掉，赤脚穿梭在丛林里面，落叶咯吱咯吱的响，期间，还被不知明的藤蔓绊住了脚。
赤恋一直也没有跟上来，他只是呆呆的望着渐渐渺小的人影，突然发现，那落寞的背影比他还凄凉，胸腔里面某种异样的情绪不停的奔涌着。
天边已是残留的光亮，眼看就要天黑，入眼处是上次出行时的小茶寮，三三两两的人坐落在里面，主人翁早已经换了人，我并没有打算进去喝茶，只是睹物思人而已。
简陋的茶寮里面靠边的位置，曾经坐过一位叫小芸的女孩，是一个衷心的丫鬟。可能人在将胸腔内部的气散出去后，总是容易感怀伤秋罢。
我亦如此。
郊外的空气依然是清新的，这一路行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我的发丝混乱，身上的衣物尽管华丽不菲，但也被荆棘划开了不少的口子，连穿梭而过的路人都会对我侧目多关注了几眼，我知道自己此时肯定像个逃难的饥民。
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来，没有一定的理由，到头来要怎么解释呢？
更何况，我还在禁闭中。
进了城门后，穿过月满楼，那里的饭香飘浮在空气中，惹的我的肚子咕咕的叫，我想念上次和萧聆飞一块来吃的烤乳鸽了。
红楼的门庭络绎不绝，胭脂味可以将活人都熏死了。姑娘们扭着腰肢，掐笑着卖力的接客，蛮长的时间没有听到这淫霏之音还怪想念的。
绿嬷嬷将一壶热茶倒入杯里，热络的端给了我：“化繁姑娘，你这会怎么有空回来了？”
京城名院红楼有四大招牌嬷嬷，红……黄……蓝……绿。红就是指红姐了。在我未及笄之年时，除了贴身丫鬟，就只有这几人见过我。在这种地方混长了，为人处世都练成了人精了，绿嬷嬷也不例外，虽然我现在不属于红楼，但身后聆王府的势力在那摆着。
“绿姐，想你了回来看一下不可以了吗？”
绿嬷嬷一笑，扭着腰靠过来：“这姑娘，红楼就是你的家，你知道回来也亏我们没白疼爱你。你这么一走，我们不提有多伤心了。”
“绿姐，瞧你说的这样，化繁一直感激你的养育之恩呢。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发现我们的绿姐居然越来越漂亮年轻了。”
两人热络的聊了好一番。话题大都围绕着红楼的一些花边新闻打转，绿嬷嬷也问起我在聆王府发生的事。
期间……连黄嬷嬷……蓝嬷嬷都来了一趟。
绿嬷嬷问：“化繁姑娘，这个时辰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不回去呢？”
“绿姐，人家才来一会儿，你就赶我走了。”我娇嗔道。
“哎呀……不是绿姐要赶你走，姑娘可千万别这么想，绿姐悄悄告诉你，上次聆王帮你赎身时，来红楼大闹了一场，我们红楼那会的惨状，你没见到你是不知道。聆王曾经扬言，红楼再也不能让你进入了。绿姐今天可是悄悄放你在这里的。”绿嬷嬷一番话下来，将一些情况告知了。
我也不想在为难她，“绿姐，化繁只是想见见红姐。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到她呢。”
“姑娘有这份心思就好了，红姐最近闭关谢客呢。”绿嬷嬷答道。
谢过了绿嬷嬷后，我就出了红楼。
体内强大的内力，我可以感知到方圆一里之内隐藏的高手，在预知了没有人跟踪的情况下，凌空飞跃，往朝华美幕的方向飞去。
夜色已至，热闹的京城人流锐减了大半，家家灯火明亮，庆幸的是我在朝华美幕未关门时入了店。
伙计直接将我引入给了掌柜。
银执的目光热切，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你要来。”
我说：“银执，我时间不多，马上带我见一面那人。”
在我发狂之前，青衣已经将那人抓到的信息给了我，只是一直寻思不到正当的理由出府而已。
银执的目光由激动转为黯淡，道：“先吃了这个再去。”
说完扔给我一个纸包，黯淡的神色早已不复存在。眉目嬉笑，又是一副纨绔子弟的纨绔样：“早知道你馋这个很久了。贪吃鬼！”
垂下头，我沉默的接过纸包，故意忽略银执眼里的伤，我在聆府的一切动态，银执都有命人仔细的跟着，他那性子，是万万不会让我出事的。今天的失控行为，固然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他一定很担心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