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婚礼
黎小离抓着竹椅两只扶手，动也不敢动，生怕一晃就掉下去。脚板上的水波来来去去的轻抚，痒痒的，带着温柔。有风从远方吹来，黎小离满头的短短碎发就乱糟糟的。
头顶的太阳，仍是灼热的喷薄着，没有任何温和的预兆。
白旭晨看着黎小离将肩膀一直耸着，倔强的，毫不退缩。害怕成那样，那家伙仍然不说要回去。
这家伙！
白旭晨一股气上来，愣是踩着竹筏的边缘，将几根竹子踩的嘎吱嘎吱响，整个竹筏自然偏向白旭晨那一边。
黎小离更生气，只觉得身子忽然凌空了一下，一股恐惧油然而生，挥之不去。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急之下，竟然离开椅子，想要停止白旭晨的动作。
然而，当黎小离猛一站起来的时候，竹筏前部忽然传来几声嘎巴嘎巴的声响，异常猛烈。
黎小离还未抬头看，就觉得脚下忽然空了。一脚落下，竟然是水！
啪！竹筏，彻底解体！
就那么几根竹子，哗啦啦向四周散去。
不过几秒钟时间，湖面上便少了两个人。
黎小离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跌进水中。浓郁的水色扑面而来，猛地没有了呼吸，嘴里鼻子里都是水，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整个身子，在不断的扑腾里就往下坠去。
猛然间，儿时的记忆扑面而来。因为一条鱼而掉下河的黎小离，在水里沉沉浮浮，没有呼吸，没有浮木，只有满满的水，急切的钻进身体。
那时候，有旁边的钓鱼人奋不顾身救了她。可是现在，身边什么都没有。
水里的压力压得手脚连动一动都困难，不停地灌水。睁不开眼睛，看不见，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种黑色的，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渐渐的，好像胸口越来越闷了……
缓缓的下沉，渐渐的，没有意识……
黎小离在这样的黑暗里，想到的竟然是，胖子呢？他没事吧？
最后的混沌中，好象有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腰。
“呜……咳……”剧烈的疼痛。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疼，眼睛，鼻子，嘴巴，肚子，胳膊，统统都疼。
疼得，想哭。
白旭晨披着白色毛巾，趴在黎小离身边，不停的喊“黎小离，黎小离，黎小离……”
听见躺着的那人嘤咛一声，又猛咳几声，他以为她要醒了。她却只是满脸痛苦的表情，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
眼角，有细细的泪缓缓的流下来。
白旭晨轻轻伸手擦干那人脸上的泪水，心底泛过无数念头，最终，只剩无尽的愧疚，和害怕。
若不是担心他，她怎么可能会去坐什么破竹筏！若不是忍无可忍害怕到极点，她哪里会站起来去阻止他！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再经历一次水中的劫难！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还好，她没事。若是今天，他没有快一步抓住她，他没有早一点抓到她，那么她，那么她，是不是，是不是就会……
就会死掉，就会消失，就会，再也不见了……
因为他的错，这个人！
眼角有一滴湿湿的液体突然的落下，白旭晨终是忍不住。
黎小离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一群人。黎家人，白安淮，却没有白旭晨。
黎家众人看着黎小离睁开眼睛，顿时狂喜。
原来，已是夜里九点。清湖度假村有私家医院，黎小离现在就在病房。
昏迷的原因自是因为溺水，更大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恐惧。那黑色的恐惧带走了黎小离大部分意识。换句话说，是她自己，不敢醒来。
检查过后，倒没什么大碍。
黎小离拉着自家妈妈，欲言又止。
倒是黎家小姑在旁边低语一句，才又安心睡了过去。
他，没事啊……
第二天就回到了家，黎小离又请了一天假。
医生说，还是要好好休息。毕竟整个身体，是被水压狠狠撞击过的。
黎小离谨听医嘱，窝在被子里“好好休息”。一直闭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沉睡。那股恐惧还未消散，此时更多的却是关于白旭晨。
自从醒来到回家，都没有见到他。难道不是没事，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不会的。小姑说他没事的。
可是，为什么没见到他呢。
正想到这里，却听到门口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黎小离立刻，平稳呼吸，继续“休息”。
进来的人，正是白旭晨。
他守了她几个小时，却被硬拉着去检查，然后被白安淮直接送回家。
白旭晨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女，眉头紧锁。
他，果然还是无法原谅自己。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差一点，就害死她了！
他无法解释自己那时蚀骨的恐惧到底来自哪里，只是一想到这个人若是就这么没有了，整颗心就狠狠的疼。
一掉下去，他就在找她。却怎么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人，那时却怎么也看不见。那时候，她明明就在她身边，他也明明就在她身边，可是不努力去寻找，就仍然看不见，抓不住。
好在，他抓到她。好在，她没事。
白旭晨想的出神，黎小离却很纳闷，这人是跑进来干嘛来了。一句话都不说，害她还以为要听到什么真情大忏悔呢……
哼……都怪他！她都想好惩罚了。
对！要他教她游泳！再经历一次接近死亡，再接近一次黑色，虽然蚀骨寒冷的悲戚和痛苦深刻骨髓，无需记忆就历历在目。她却很明白，若是再一次，没有任何人，她该怎么办？
没有谁会永远陪在谁身边，渡尽流年。
没有谁会永远守护着谁，时时刻刻。
不想，真的再也不想去面对一次那样接近的死亡。那种恐惧，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再也不想。
想到这里，竟然不由得摇头，眼泪也随之而来。控制不了。
白旭晨一个大步跨到黎小离身边，紧握她的双肩。轻轻拥着她，低声安慰着。
黎小离心里憋了很久的害怕一下子释放出来，大哭起来，眼泪不断的掉，嗓子里发出一种类似嘶吼的声音。呜呜咽咽。
等到哭够了，哭累了，心里舒服了。反应过来，她已在他怀里，待了不知许久。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
白旭晨看她脸红红的样子，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黎小离，对不起。”白旭晨一松手，紧紧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黎小离被这眼光看的心里一阵难受。嘴里却仍是很明确。
“嗯，对。都是你的错。但是，我原谅你啦。还有哦，要罚你在一个月内教会我游泳！”得意的笑。
“没问题吧……”
白旭晨笑，这家伙。
“没问题，交给我。”
两个人笑得开心，那些愧疚恐慌和不安，都在这午后的微笑里，浅浅散去。即便残留几分，也会消散在时间的轨迹里。
不是谁的错，只是一场事故。
并且，没有受害者。
婚礼一周后举行，这句话的有效时限已经过了很久。
一周内做完所有的准备，进行一场纯美的婚礼。
这是白安淮和黎家小姑的要求。对于白安淮来说，这不难，只要有他安晨集团董事长的头衔和他手里的银行卡，一切都不成问题。
定做的婚纱一到，就请了市里最有名的摄影师拍摄婚纱照。那摄影师倒也不是虚名，仅仅三天就做好了相册和各种相架。那天送到家的时候，只有黎小离一个人在家。
传来的声音清冷悠扬“请问，是黎漫妮小姐家吗？”
黎漫妮，是黎小姑的名字。
那是一个清瘦的男子，有浓郁的墨竹气息。如同夏日里一阵清风，在黎小离的记忆里留下一抹痕迹。简单的话语，她只知道这个出名的摄影师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一个好听的名字：夏一杨。
令黎小离真正震惊的，最终还是他的艺术鉴赏力和灵魂捕捉的瞬间爆发力。
当照片也变成艺术的载体，黎小离不得不说，她很佩服这个人。
即便佩服，却也很明白。终是陌生人，连朋友都不会是。
当即收了照片和相架，招呼那男子喝茶。那男子却推拒，说仍要忙碌匆匆离开。黎小离也便随他去。
自顾自欣赏照片去了。
照片里的小姑，很漂亮很美很有气质。总之，这是这个美人最美的样子。
离婚礼还有三天，一切准备却已完成。
这一次，黎家全体出动。大姑二姑，大爸小叔，一大家子人不过准备些琐事，倒不是很忙。只有黎奶奶在一旁着急，嫁妆啊嫁妆。
虽然知道无论准备什么，往白家一送，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是，那仍是一片心意，谁也不敢亵渎。
黎奶奶拿了梳妆盒，稳稳地开了锁。里面有很多古时的手镯簪子，还有一颗大大的石头，黎小离觉得可能该叫它：夜明珠。
黎小离不知道自家奶奶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可是看样子，家里其他人并不吃惊。难道奶奶真的是那时富足之家的女儿，随了爷爷在那样的年代里私奔了的。一直以来当笑话的事情，难道竟是真的吗。
黎奶奶拿了那珠子，装进另一只小一些的红木盒子里。又轻轻锁上，将箱子和钥匙一起递给了黎小姑，黎小姑愣几秒，仍是微笑伸手接下。这是来自母亲最珍贵的祝福。她明白这个珠子对于母亲的意义，也明白她将它送她的意义。
不接下，反而对不起她。
黎奶奶将一盒子银饰统统分给了女儿和儿媳。留给黎小离的是一对银环，小巧精致，戴在手腕上刚刚好，美丽不可方物。
黎小离很喜欢很喜欢这镯子，索性戴着不摘了。
婚宴定在维多利亚酒店顶楼的露天广场，黎小离还没去看，不知道会被布置成什么样子。
白旭晨在黎小离大道理的狂轰滥炸下，也渐渐能理解一些关于爱情。竟然，也不那么排斥这段婚姻。
三天，两天，一天。
倒计时结束。
明天，就是婚礼。
半夜，黎小离就陪着黎漫妮起来化妆。
头天晚上就过来等着的化妆师，是白安淮派车送过来的。
现在，只等新娘。
哦，还有伴娘，当然是黎小离。至于伴郎，却是被黎小离威逼利诱各种手段使尽才拉过来的白旭晨。
这么重要的日子，除了他还有谁可以胜任。
到达婚礼现场的时候，黎小离，惊呆了。
眼前，已经不能用美丽来形容。
那是，怎样一幅风景！
被花架围成一个椭圆的会场，有各种白色的栀子花笼罩。淡淡的清香飘来，如同置身云中。连桌椅也是藤蔓状的植物编织而成，空隙的地方仍然长着葱郁的绿叶，叶片之间开着米白色的小花。婚礼仪式的大圆凌空台架是黎漫妮从小就喜欢的曼禾草，那是一种白色的长满白须的藤蔓。在玫瑰的点缀下，形成一幅妖娆的画卷。
绿野仙踪，该是这样的吧……
没有想到，曾经整天在黎小离耳边念叨的黎小姑，竟然真的举行了一场自己设计场地的婚礼。
小姑，很幸福呢……
这一天，阳光是温暖的，微风是温柔的，连身边的白旭晨也变得那么帅气可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
嘉宾到场，并不多。不过是黎家众人，黎漫妮的几个至交好友，至于白安淮的家人，却只有白旭晨一个。
仅仅如此，那也是白安淮和黎漫妮两个人的希望吧。
简简单单，幸福就好。
典礼开始的时候，耳边是神圣美妙的音乐，渐渐响起的声音却是黎小姑自己的。黎小离没想到，自家小姑竟然连结婚进行曲都是自己录制的。却又别具一格，温馨美好。
黎小离和白旭晨一排随后跟着黎漫妮走在红毯上，眼前的黎漫妮，仅仅一个背影就已经美若栀子。长长的纯白的裙摆在红毯的映照下，竟生出几分美艳和妖娆。
黎奶奶牵着黎家小姑的手，缓缓走上台架，将这个小女儿郑重的交给这个男人。但愿一生呵护一世爱。
白安淮对着黎奶奶深深的鞠了一躬，嘴里叫出的，竟是：妈妈！
黎小离看着自家奶奶灿烂如花的笑脸上瞬间掉落的泪珠，不由得红了眼圈。这种感觉，是太感动吗。
喜悦却又带着酸楚。
萦绕在心间。
等到再次抬头时，白安淮已经牵着黎漫妮的手，要戴戒指了。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将一枚小巧精致的手戒轻轻带上。那戒指上银色的八角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彩虹的模样。
无比圣洁。
黎小离抿着唇，笑得无声无息。
转身看身边那人，竟是没有在看那一幕。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边竟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子。一身得体的礼服，盘着发，看不清长相。
伸手拽拽他，白旭晨的手却是紧紧的攥成拳。脸上的表情也极度的不自然，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黎小离忍不住，轻轻拍他的肩。
“不许走神，混蛋胖子！认真点哦……”故作俏皮的声音，黎小离在心里恶寒一把。不过将那人从那状态中拉出来，却也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