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玦,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会炼那璇桂龙凤丹的,我既然能打听到真正的丹方,自然也能找到能炼那丹药的人!我是璇桂所化,天生灵赋,炼成了药百毒莫敌,什么掌法种的药毒解不得?你若不炼,我明日一早便离开,去找别的炼丹师——”
“容初!你不要这样胡闹!”
“我怎么是胡闹?炼了我,制了真正的解药喂那孩子服下,她得了新生,你亦得了解脱,岂不好?!这正是两全!”
“两全?我若失了你,又如何称得上‘全’?!”
“善玦……善玦,你明知我原身不过一株药草,本来就该入了药的,何苦——”
“我只知道,你是容初,是我甄善玦立了誓下了聘要明媒正娶的未婚妻!”
“……随你!那孩子的药毒已发作多次,再不根治,就要死的!我意已决,反正我死在哪个药人手里还不是一死!”
——“死”?
阿残隐约听到越来越响亮的争执声,混混沌沌地,终于在最后一个可怕的字眼中被惊醒。然而困意似有千斤重,她的眼睛只微微撑开了一条缝,便又在死寂中沉沉合上。
争执声从那个可怕的字眼砸落后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死寂让她几乎以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她听见轻微的喘息,听见有人一个踉跄,听见一阵窃窃私语,而后是向她的小榻走来的极浅极浅的脚步。
她听见有人轻轻坐在她的小榻沿上,并嗅到一抹熟悉的淡雅的花香。随后,她的眉心传来极柔软的触感,且混有她最最熟稔不过的草药的味道。
阿残一举将困意暂且击退,睁开眼来,却只见容初一人。门外闯进来的烛光终究是太明亮,清清楚楚地指认着容初颊上的几道泪痕。
怎么了?他吻了你……他已经吻了你,你怎么却哭了呢。
阿残看着容初,她脸上那凄楚的微笑令阿残看了有些发冷。她不该有这样的笑。她该是仙子一样,该完美,该在任何时候给任何人温柔与慰藉。那样的她,才值得起善玦的倾心不改,不是么?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幸而,容初的安慰依旧轻柔且温暖,“没事了,睡吧。都好了……都好了。”
困意重新占了上风,容初眸中溢满柔波,将阿残拖回没有梦的深眠。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一声方至一半便被泪水冲毁的叹息。
容初坐在阿残身边,呼吸渐渐平静下来,那泪水也在沉默中凉透。只是,双颊上的泪印正似扎了根,紧得发疼。
难道她就不想让善玦依约明媒正娶,与他白头偕老么。
只是,她本身不过一株璇桂草,万幸受了位神仙娘娘一时心血来潮的眷顾,赐了她月玘之心,亲手点化,才幻为女儿身。她原本就该在无人空谷寂寂枯荣的,或是被随意哪个药人摘去入了药也就罢了,这是一株药草的本命。
如今……如今她也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太善良太多情的药人。
而药人的本命,尤其善玦那样的炼丹师的本命,也正是采了药草依了丹方化出自己的内灵来炼出丹药罢了。
若是放在从前,有药人想炼了她,她是万万不从的。只是经过了十年前他带着这个重伤的丫头一身是血逃回来的那一幕,又熬过这漫漫十年还能有幸重新回到他身边……哪怕只是三十三个日夜。
她已经很知足了。
何况,现在炼了她,是要救人的,救一个最无辜的人……也为他求得解脱。
这是她欠着那个孩子的。
也是她欠着他的。
容初暗自思量着,于无言中粲然一笑,侧身看着已然安睡的阿残,心内竟暖暖地,烘出万分安然。她半俯下身去为阿残掖好被角,拨开搭在她粉嫩小脸上的几绺碎发。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嫣儿。
回过神来,善玦已悄无声息地来至面前。他犹豫着,终于只是伸出右手,没有揽住她。
容初仰面向他一笑,轻轻倚过去,环住了他孤直的背。于是他的右手不轻不重地落下,将她稳稳护着。
她不敢再放纵冰冷的泪,怕湿了他的衣襟被他察觉,于是便锁合了双眼,只是将他紧紧环着,仿佛怀中便是她在这世上所拥有的全部。
容初清楚地记得,她千方百计才打听到的璇桂龙凤丹的丹方上用朱笔注着几行小字。
“倘若欲解御药化风之掌法所种药毒,且施掌之人为心尾州甄氏、贾氏或亢翼州南氏、丁氏此四大家族之后羿,则本方只可暂抑,不足根治。
“须得一灵体女子合而炼之——尤月玘之心,璇桂之身者,亦不必另辅以药草。
“一旦炼成服之,百毒莫敌,药毒尽清,通体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