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情何以堪
薄淡的暮色中，一匹通体乌墨的骏马在道上疾驰而过。
马上坐着一对同样气质无双之人，一男一女，女子面容绝美罕见，男子面上戴着半张面具，看不清容颜。但那修竹一样的颀长身躯，却是显得无比的高雅脱俗，气质非凡。
“君无涯，我们这是去哪里？”风离坐在马前，虽然二人同乘一骑，她也没有觉得怎么不妥。以前和君无涯一起住无涯谷时，她便跟他无比亲昵，毫无顾忌。
“天色晚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君无涯温声道。一手执着马缰，一手轻轻将她揽在胸前。
夕阳西下，二人一马，在小道上疾驰。夜色渐浓时，终于在边境小镇的一家客栈前停下。他将马儿交给店小二，然后带着风离走进客栈。
“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客房都满了。”因为他们来的较晚，店下面的大堂中，桌椅都已经收好，客人基本也都睡觉了。店掌柜见来了一对客人，便一脸歉意地道。
“都满了吗？”君无涯淡声问道。
那掌柜的一愣，想了想又道：“有倒还是有一间，只是……”他犹疑着，想说出来，似乎又顾忌什么。
“只是什么？”风离忍不住问道。如果有一间房，就算和君无涯同处一室，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对于君无涯，她向来是无拘无束，毫无顾忌的。
“那间客房倒是间上好的客房，只是前些日子，有位客官在房里……被杀。”掌柜的声音越说越小。
风离倒抽一口冷气。君无涯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对着掌柜道：“那就那间吧。”
这里还未到边境小城，只是一个比较小的，勉强算是小镇的地方，客栈也仅此一家，因此来的晚，客房满了很正常。此刻夜深了，再往前恐怕也不易，不如在此将就一晚。
掌柜的诧异地看了君无涯一眼，见他气度不凡，而且他的声音虽低，却是很有震慑力。他不由地点点头，然后喊来小二，给他和风离带路。
“君无涯……”风离揪着他的衣角，小声地嗫嚅着。那房间死过人，而且还是不久前死的，多恐怖……
“别怕，有我在。”君无涯握着她的手，温声笑道。他的声音温暖如春风，听的风离心中也平静安定许多，点了点头，随着店小二一起去了房间。
打开了房门，点亮烛火，确实是一间上好的房间。屋内摆设精致，但是因着最近无人居住，加上心理那道阴影，风离总觉得屋内阴森森的，没什么人气。
吃了一些夜宵，准备歇息前，君无涯让风离睡在床上，自己又让小二送来两床被褥，准备打地铺睡。风离站在床前，踟蹰许久，还是过去道：“君无涯，你睡床上，我睡地铺。”
“那怎么行？”君无涯笑道。“现在是秋天，你是姑娘家，睡地上会着凉。”
“可是，可是……那张床……”风离瑟缩着。想着那张床不久前是一个死去的人躺过，她心里就发毛。
君无涯会意，无奈地摇摇头：“好吧。”
熄灯后，各自睡下。君无涯是和衣睡在床上，风离随他走时便已经脱下了那厚重的喜服，所幸里面还穿了藕色的衣裙，倒也无不妥，此刻便也是合衣躺下。只是一直翻来覆去，心中有着疙瘩，怎么都睡不着。
“君无涯，你睡了吗？”她小声地问道。
“快了，你也早点睡吧。”君无涯的声音在夜里清淡萦回，颇能安定人心。“你遭劫的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到宫里，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循着痕迹追来。所以，我们明天要早点起来赶路。”
一时间又无话，她想跟君无涯聊天驱除心中恐惧，可是，夜已深了，又怕影响他休息。
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心无杂念，静心睡觉。好不容易睡着，半夜突然被一阵异动惊醒，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看见窗台上有一小团黑影，嵌着两个绿莹莹的东西在发亮闪烁。
她惊恐地揪紧了被子，满手的冷汗，双眼眨也不敢眨，直勾勾地盯着那团黑影，吓的双手直颤抖。然后，那黑影突然朝她喵呜了一声，在这漆黑的夜里，异样的凄厉，恐怖。她觉得全身发冷，那冷气似乎从地上一直透过被褥，沁入骨髓。她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跑到床边，瑟缩着钻进了被子里，声音低的几乎要哭出来：“君无涯，君无涯，窗台上……窗台上有一个东西……好可怕……”
一向浅眠的君无涯顿时醒了过来，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儿，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拍抚着她，温声安慰道：“别怕，那只是一只猫而已。我在这里，别怕，去睡吧。”
“不要，我害怕……”风离将头闷在他温暖的怀中，才安心许多，再也不肯离开。这些日子，遭受太多事情，见过太多血腥，她的心变得异常的脆弱。在宫里的那段时间，总是无端的半夜惊醒，满身冷汗，蒙着被子几乎透不过气来。而此刻，他温暖的怀抱，有着清幽干净的自然淡香，令人心安，仿佛是一处安稳的避风港湾，她钻在里面，不舍得出来。
“那你不睡了？”君无涯低声问道。
“我跟你一起睡。”她惊吓中脱口而出，丝毫没注意到这句话的暧昧。
君无涯拍抚着她的那只手，猛地一顿。黑眸在暗夜里闪着耀眼的光。她柔软的身子，颤抖着，还在不停地凑近，完全的蜷缩在自己的怀中，无心的诱惑，更加的让人难以自制。
他开口，声音微微有些暗哑：“好吧。”
得到了他的允许，风离便再也不顾忌，窝在他怀中，双臂甚至还紧紧地箍着他的胳膊。
他竭力克制，想要推开她紧紧搂着自己的双臂，可是，手碰到她的身子，隔着衣料依旧是那般柔软，让人心中一荡，再也忍不住，翻身将她压下。
风离瞬间惊醒，怔怔地望着他漆黑双眸里灼热的光芒，这才觉得有些慌乱了，使劲地摇着头：“我……我还是回去睡好了。”总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妥，与从前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他沉重的身躯压着自己，眼里的陌生灼热，看的她心里直跳。
他却不再放手，低下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擦过她的唇，带起一阵陌生的异样战栗。
她慌乱地扭动着，只能听到他更加急促的呼吸声。
“别动，你这个傻丫头。”他将她紧紧圈进怀中，双臂收紧，像要把她揉碎般嵌入自己的身体。可是，看着她清澈眼底的慌乱无措，他又一阵不忍心。努力压抑住内心澎湃的情潮，微微松开了怀抱，用被子将她裹紧。他贴在她耳侧，叹息般地低声道：“不要这样毫无防备，我不是圣人。”
她毕竟是信任他的，一夜安眠，而他，一夜辗转反侧。
他心中苦笑不已，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惹了这么大的一个磨难回来。抱着她这样睡着，是一种蚀骨的甜蜜，也是一种难耐的折磨。而心中则是一种自己不愿意承认的苦涩。
她对自己这样毫无防备，虽然很好，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拥她在怀。可是，也说明了她对自己毫无男女之情，甚至，根本不懂他的心思，他的挣扎……
轻叹一声。她长大了，变美了，成了人人都想要的佳人，再也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了。如今的他，真后悔当初狠心将她从身边推开。他该一直带着她的，若是知道最终还是无法避免地将她卷进来，他又怎会如此将她推开，推到别人身边，让别人都来觊觎他珍藏的宝贝？
他将睡的一脸娇憨的她，又用力地搂了搂，深深地凝视着她绝美的睡靥，在她微微翘起的柔润红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清澈的黑眸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笑意。
好好睡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赶你走，天涯海角都带着你。
摒弃杂念，渐渐入睡。
天亮的时候，他们各自洗漱了后打算下楼吃些早点便立即离开。下了楼梯，风离跟在君无涯后面走着，突然脚被桌边的一个什么东西绊到，低头一看，骇了一跳，是一只黑猫！那猫儿睁着一双莹绿的眼睛直勾勾地仰头望她，她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昨晚将她吓得半死的那个罪魁祸首！
她急忙拿开了脚，瞪了那猫儿一眼，又跟上君无涯的脚步，在一张桌子前正要坐下，又被椅子旁的东西蹭了一下，低头一看，还是那只黑猫。
“君无涯，是那只猫。”风离犹有余悸地盯着那只奇怪的，一直跟着自己的猫儿。“它怎么一直跟着我？”
“没事。”君无涯笑道。“一只猫而已，白天了，还怕吗？”
风离这才坐下，不再看那只奇怪的猫，只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黑狐，过来。”一个极低沉的，苍老的声音唤了一句，那猫儿“喵呜”一声，便窜了过去。风离好奇地回头一望，这才看清楚猫的主人，立即一愣。
是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妇。脸上皱纹密布，已分不清年龄，但是看着依旧硬朗矍铄，目光炯炯，只是眼神有些怪异，让人看着无端的感觉不舒服。身上穿着雪白的道袍样子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根雪梨木的手杖，另一手抱着那只黑猫，黑猫正一脸亲昵地窝在她的臂中。
那白发老妇见风离望过来，眼里一阵精光闪过，深沉无比，直直地盯着风离看了许久，眼里有着似激动，似兴奋的奇异光芒，不知是何原因。
奇怪的猫，怪异的老妇。风离心里不知为何万分的别扭，便转过头，不再看，低头吃着小二送上来的早点。
直到吃完早点起身离开，仍然觉得那怪异的白发老妇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她被盯得脊背发冷，心里发毛，只是不敢回头看她。
“主子，找到了，轩辕神女的后人。”待君无涯和风离走后，那白发老妇走到一个房间里，用激动的几乎发抖的声音，对着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找到那么辛苦，找遍了几乎整个北国，南朝都没找到。这次冲着轩辕剑而来，却在这交界处的小镇，就轻易碰到了他们一直要找的人。
“很好。马上派人跟上去。”那戴着面具的人声音低沉阴冷，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我注意到她身边跟着的那个人，身份似乎不简单，也顺便让人查一查。”
“是。”白发老妇恭敬答道。
“另外，轩辕剑的下落，你说你已经卜算到，一把在南朝地底城，一把已经遗落到南朝皇宫。那你赶紧去将剑先拿到手。有了轩辕剑和神女，我们就万事具备了。”
“是，主子。”那白发老妇得到吩咐，便退了下去。
“该是我称霸天下的时候到了。”那男子蓦地狂笑起来。“君非凌一死，而我如果拥有轩辕剑的话，君北夜这个小子，就更不足为惧！”
“君无涯，我们这是去哪里？”出了客栈后，风离渐渐发现他们走的方向，既不是无涯谷的路，也不是去地底城的路。
“带你四处逛逛。”君无涯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逛逛？”风离一脸诧异。
君无涯这才笑道：“有人跟踪我们。从出客栈之后，便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会不会是宫中派来找我的人？”风离恍悟，连忙问道。
“不会。宫里来的人，不会这么快。这些人暂时不清楚是什么来头，我先带着他们兜一圈子，顺便带你四处逛逛。”君无涯笑道。
于是他们一路骑着马儿，一路往南朝京城大街奔去。到了集市，便下了马来，牵着马儿行走。
“公子，给这位姑娘买一件首饰吧。”路过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小贩笑着招呼道。
君无涯停下了脚步，然后瞄了一眼风离黑亮柔滑的发，之前的那满头珠翠，凤钗首饰，都被他给丢了，此刻只用了一根白色丝带简单地绑住长发，随意地拖曳着。
他站在摊前，清澈的双眸，淡淡地扫过，然后一把拉起风离：“走。”
“去哪里？”风离惊讶问道。
他带她去了京城最名贵的那家首饰店铺，认真地听着店家给他介绍着各种名贵饰品。然后，拿着一支白玉簪子，定定的看着。那簪子虽为上好白玉所制，但簪子里面仿佛有细细的淡红色的流丝，随着转动，和不同角度望去，都仿佛如流水一般流动，看着神奇特别且精美绝伦，绝对是上上品。
“阿离，过来。”他笑着对正在目光四顾的风离道。
风离依言走了过来，他抬手，温柔地将那簪子簪进她乌黑如墨染的发间。望着那簪子波光流转，衬着她如水明眸，他清潭般的眸子泛起淡淡涟漪，满意地点点头。
“就要这枝了。”他笑着对那店家说着，然后又道：“可否借你后院过一下？”
等他们简单地易容一番，从那家店铺的后院出来后，他笑着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阿离，我这就带你回去。”
从此再也不分开，将她带在身边，一如从前。甚至是画眉绾发，缱绻一生。
他们回了陵山深处的君临山庄。
那个叫炎绮的护法在山庄门口迎接，看到风离时，冷艳的美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探究。
“从今后，她也一样是你的主子，要拥护她如拥护我一样。”君无涯淡淡地说出此话，看也没看炎绮一眼，便拉着风离进了山庄。
炎绮一脸的错愕。那女子容貌绝美的令人嫉妒，而且，那双眸子还有那身段，似乎很熟悉，难道就是之前来过山庄一次的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那时候，教主对她，便是极为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