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立马起身要水梳洗,花潼有些迟疑的问我,“今日身子吃得消吗?改两日也是一样的。”
我不解,问他,“为什么吃不消,我不是一向这么生龙活虎的吗?”
花潼脸一白,撇开我疑惑的目光,“算了,是我白问。”
我还要再问,佩珠进来了,丢着脸好像我欠了她多大的债一样。
罗缨特意给我找了一件半旧的对襟短衫,窄袖窄身。底下是一条虾青的长摆裙,却是上用最好的雾纱,虽看着轻薄如水雾气一般,但一点都不透。
好在颜色不显眼,我下身里面还穿着石青的夹棉裤子,外面一点看不出来。脚上穿了一双和裙子同色的鞋子。
头发分了上下两股,上层的绾了起来,玉簪插在上面,下层的又分了两股扎起,分别在两肩垂下。
我本就看着稚气,这一打扮就像大户人家的丫鬟,略还有些脸面。
我只带了秋穗和花潼,其他人就再不肯让跟着了。花潼天资不俗,若打扮的平常了反而易惹人亵渎,倒不如我和秋穗都是丫鬟,他成了翩翩佳公子。
罗缨又嘱咐了我许多,总之我不能有任何越矩的行为,还得要快去快回。我听的好不耐烦,赶紧就走了。
我们去了约定好的角门那,真的有一辆马车停着,确是极其豪华的宝马香车。外面有两个驾车的人,看着倒像是练家子的架势,见着我也不打招呼。
我走过去,里面的人也掀了帘子,只有恭王妃带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那女子手里还握着剑。
“姐姐真叫我好等。”恭王妃说着就自己跳下了马车,手握宝剑的女子跟着下车,依旧面无表情。
驾车的人没有给她俩放脚蹬,恭王妃轻轻一跳,裙摆飞起,轻盈的像一只蝴蝶。今日她也做了简单的装束,本就是个大气的人,窄袖窄衫将她的身形显得更加的窈窕。
那女子却做男子的装扮,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手腕和脚腕处都用布条绷起,显得很是干练。只是她目光不与人交接,眼角低垂,使得她失了几分神采。
“抱歉,我行动不得方便,饶是这样都是千求万求才出来的。”恭王妃过来携住我的手,我便也两只手都跟她握了起来。她比我高出许多,我须得抬头看着她。
我打量她的人,她也打量了我的人,只是我没开口问,她也没有说什么。庆王府本就临街,于热闹繁华之中,离宫里和德寿宫都不远。
恭王妃转身示意了一下,我知她要随着我到街上走走,我便跟着抬脚去了。花潼伸手拽了一下我的衣袖,我脚步顿了顿,让他走在了我的前面。
恭王妃终于忍不住,“这位小哥哥好个不俗的人品,不知是不是久闻的那位花公子?”
我笑了笑,“姐姐不用管他。”
花潼只当听不见,依旧在我们前头走着。
恭王妃一听我叫她姐姐,连忙“哎哟哟”的受不住,随即看看我,又笑着说,“我看着姐姐倒真的比我大不了多少,不如我们也别姐姐妹妹的乱叫了,我叫你捷儿,你叫我大凤就可以了。”
“好啊,大凤。”我乖觉的叫了她一声,旁边的秋穗“扑哧”的笑了起来,我也懒得管她。
“说来实在是难得,你我今日这样的身份还能出来走走,真真是说给谁听谁都不信的。我瞧着你家里人对你也算是好的,还以为我这样的离经叛道定约不出来你,却没想到你能真的跟我在这街上闲逛。”
“这还是我三年来头一次呢,往日这样的机会也少得很,一出门反而拘束的不如在家中。”我这假话编的也是挺溜的,这临安城就没几个好地方是我不熟悉的。
“前日说起游园,我倒是有心想办一场的,可是回家后他们都说不可。一来我是新妇,外来的人,在这临安府都还不算熟,倒好像是刻意逢迎。二来,还有姐姐在上,没有我越矩做东的道理。加上我又不是个会周全场面的人,只怕受邀的人也为难,以为是要站队结党。”
我听她这样说只能尴尬的笑了,她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比我胆子都大。我抬头去看花潼,花潼微侧着一点脸,我看见他面色淡淡,读不懂他想给我传达些什么。我只能笑了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去想。
我们在一家小茶肆坐了,虽然面积不大,但却潇洒清洁,桌椅复古雅致,很有情调。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茶博士也是个极其殷勤会说话的。
我和凤娘先落了坐,花潼便在我对面坐了。凤娘身边的女子只站在她的身后抱着剑目不斜视,我伸手请她过来坐,她也只当看不见。
“捷儿不要见怪,她就是这个秉性,让她站着就是了。请你的丫鬟坐下,我看这个小姑娘也是个翘楚的人物,出了门就不必拘束了。”
秋穗听说只看着我,反而是花潼开了口,让秋穗坐下,秋穗果真就坐下了。
“这位姑娘也不知怎么称呼,看着倒像是大凤你的体己人?”
凤娘听我这样说却不好意思的笑了,“哪里什么体己人,这还是因为上次恭王府失窃,王爷给我寻来的。她师傅是江湖中人,也压镖,因为和府上有些缘故,她师傅就把她送来了。说来也巧,她复姓第五,在师门中也排行老五。”
我听着凤娘将“失窃”竟轻飘飘的给说了出来,自己一惊,不知该怎么接话,连忙去看花潼。
此时刚好送上茶来,并着茶食和点心一道都摆放齐了,花潼亲自接了茶碗,先给凤娘斟上。
那茶博士见着我们这样也不吃惊,倒好似习以为常一般,放好东西说了慢用就转身离开了。
酒肆的茶具器皿都还精致,算的一品,凤娘只是招呼着,看来她要做东。
花潼自己品着茶,一边还将一碟酥油鲍螺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冲他挤眉弄眼,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太护着我的好。
凤娘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只是此时更深了一些。花潼是个太温润的人,无论他对谁好,都会显得暧昧。
“都城到底是都城,连个小茶肆都能做出这么高级的点心,从前我在边缘地,想听个曲子都是难上加难。”凤娘虽是这样说,眼睛看着那些茶点,但人却不动。
“那也是李将军的功劳,保得边境安宁才有我们现在的富庶安康。”花潼替我说了一句。
凤娘被花潼正眼一看,忙低了头做羞涩的模样,“家父不过是个小兵,安宁之功可是千千万万的小兵守护而来。要我说还是官家懂得筹谋才是,真是不敢居一点功。”
我早上没有用饭,空着肚子跑出来,这会儿也说了话走了路,早就饿了。我不爱喝茶,也品不出三六九等,便吃了一个酥油鲍螺,觉得有些腻。那桂花蜜馅的浮元子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我连吃了两个,再要吃第三个的时候又被花潼给拦下了。
“糯米的东西不易消化,吃的不好了,只怕这罪过要怪在我身上。”凤娘说着自己接了过去,问花潼,“公子,我可能食?”
花潼只好勉强笑了,“任务在身,不敢大意,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一碗只有四个,我吃了两个,凤娘只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让给了秋穗。秋穗连忙毕恭毕敬的接了。这丫头倒真的会看眼色的,一点不出头,乖觉的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你跟出来了,原本以为你会纵着我一点,没想到我反而要碍着你不敢恣意行事了。”我又吃了一块糕饼,这才把饥饿感给压了下去,喝了两口茶,算是结束了。
花潼没睬我,只顾着自己喝茶。秋穗毕竟还小,坐着也是卑卑诺诺的,第五姑娘目光从未与我交接。
凤娘只盯着我看,脸上的笑意倒好像是姐姐看着妹妹一般的纵容和喜爱。我被她看得不知如何,心下却又不十分抗拒,反而是喜欢的。
“我瞧着捷儿吃东西的样子跟我家中妹妹一般,无论吃什么都是香甜受用的模样。那时她养了一只沙鼠,胆小谨慎却又忍不住贪吃,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特别可爱。如今她还小,去年我出嫁时,她抱着我万般不舍。我也唯独挂念着她,也想她能永远那般无忧无虑。”
“沙鼠是什么,同老鼠一样吗?”我没见过,秋穗也瞪着大眼睛看着凤娘。
见我们好奇,凤娘也有了兴趣,“是她养的小宠物,不算小,一个手掌心还抓不下。胖嘟嘟的,吃草种子,也吃瓜果蔬菜。很爱干净,平常都把自己收拾的利落。吃东西的时候也同人一样,用小爪子捧着,低着头一点点的吃,吃的认真还十分的香甜。”
花潼听她这样说便笑了起来,“夫人这是说沙鼠呢还是说她呢?”说着还用眼神瞅我。
我一口茶呷在口中还没咽完,正好有一点茶渣子在嘴里回转,花潼坐我对面,我便一口啐了过去。当时阳光正好,照射在我们这一整张桌上。我一口啐出,满眼都是口水点点,谁都瞧得清楚。
“啊呀,娘娘,我们这吃茶呢!”连秋穗都发起了牢骚,凤娘只是笑,人也站起避开了一点。只有花潼坐的正经,人也正经的盯着我。
吃好了茶我们又去园子逛了逛,此时正是大好春光,到处都是人。有富贵人家带了妻妾过来,也有那些王孙公子们携带着教坊女子,将园子的各个景角都给包了下来。
园子外头车马轿子无处安放,我们也只用了凤娘来时的那辆马车。秋穗跟着我和凤娘在车里面,花潼单独骑了马,第五姑娘和车夫在外面押车。
进去之后满眼繁花似锦,与府里乃至宫里的风光又不一样了。但因为许多好景致都被人包下了,大户人家避忌多,远远地就被他们家丁拦下不许靠近。只能远远地听见些丝竹管弦并着男女笑闹的声音,有人吟诗作赋却也只能闻到叫好赞叹的嘘声,偶尔伴着一阵微风飘来一两句。
我们只能空激动,又不好暴露身份,更不能惹出了是非,所以也只随意的走了走,然后就出来了。
适值也到晌午了,便就重新坐了马车去春雨楼用饭。此时正是繁忙时节,因没有提前预订,所以连楼上的包间雅座都没了空余。过了正午,楼里只会越来越忙,不到夜色阑珊,这边也散不了场子。
我是个不讲究的人,凤娘看着也不是个重视排场的,于是就在大堂一角歇下。
春雨楼是这临安府的高级食府,点心和菜品就是达官显贵人家也是很难做出来,一年四季供应不决花样繁多。简单的一餐饭便要花去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用度,因而来此地的便只剩了“富贵”两字。
春雨楼虽只高两层。呃……其实有三层,只是第三层只有一间房,人称“四通八达阁”。只因它地处街角,四面开窗,因而眼界甚是开阔,可俯瞰整个临安城。但因为难得,据说已经被人预定到了今年年底。所以就把这一层给忽略了吧!
不过此楼甚高甚阔,一进其中便像是另一番天地。楼上楼下楼梯盘旋而上,甚是气阔。梯上铺着鲜红地毯,两边鲜花水竹接连,有乐坊女子着盛装或立或坐携妙音不断。
因春雨楼专做吃食营生,进而要比那些勾栏瓦舍干净许多。只是来往的绝色女子多半都是随着恩客佐餐的风尘中人,便也依旧是一样的风气。
我姿容平常,装扮也是个不入眼的,就是这一件雾纱的裙子,一般人也看不出贵气。凤娘大气而美艳,却是个不妖不媚的正直女子,一眼看去就知她不容亵渎。秋穗是个小丫头,第五姑娘严肃的是要让人怀疑性别的。也就只有花潼,太招眼!
楼下大厅摆着桌案,有男女的说书先生,楼上楼下都围绕着设有雅座。只可惜我们离得远,若是有人讲话声音大一些我们这边便就听不清。
春雨楼一向都是客满爆棚的状态,我们又没有预约,现点的菜品还要等上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