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轮台东门送君去
就这样三人一起熬过了最寒冷的二月,楼兰的一切都归于平稳。当沈星璃看到院子里第一株樱花冒出点点红粉的时候,竟然有种欣喜要落泪的冲动。三月,春天。在她看来这就是希望……
夜还很长,万家灯火阑珊的场景在楼兰却看不到,却更宁静。沈星璃不觉想起帝都,也不知道是想念还是庆幸。取来古筝,这是前些日子拓拔月止恐沈星璃无聊,而将自己的琴赠予。对于爱琴之人来说,她一眼就看的出这是兰考的桐木阳面中断为的琴面儿,配上上等的丝弦,恐怕这样的绝世好琴这世上也不会超过三把。回望了不远处灯火依旧的房间,这些天皇甫子溯和拓拔月止更是忙碌了。指尖不自觉地划出一串好听的声音。定了定心神,眉间没来由的扫过一丝忧愁。
朱雀街,那年相见,红颜花中一舞翩翩。
艳阳天,再见已是,转念忆起千愁思念。
长门怨,旧爱易老,香销轻梦还已春浅。
薄情剑,君临天下,孤影苍老九重宫阙。
有道是心灰尽,风雨消磨生死别,落花花落随枯叶。
啄花残独凭阑,朝云渐入有无间,送君千里终一别。
叹人生若只如初见,怎会却道故人心易变?
怜泪雨霖铃终不怨,曾经比翼连枝当日愿。
昔如环昔昔都如玦,与谁想倚看寒更雨歇。
清冷月色为谁圆缺,残烛将逝宁愿君不见。
来世再问情郎一遍,可还记得天荒地老的誓言,相见依旧到樽前。
琴声伴着她轻启朱唇吟唱出的故事,仿若她是那故事里的女子,就算情郎心已变,她还在死前痴痴地眷恋。其实再美的故事,都不如人生只如初见,再悲凉的结局,都不过是故人心易变。而在那过去的一段情仇中,谁先动心,谁先死。无情的总是最后那个了无牵挂的人,万里江山,绵延千里的疆域,一代帝王,后宫佳丽亦三千,没人再记起当初的誓言。
“我以为你会开心,至少……会强迫自己忘记。”拓拔月止在屋内听着那么哀婉的琴音和曲调,心中全是对眼前女子的心疼。
一袭白色的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就那么决绝的站在高台上,眺望远方,拓拔月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带着药香的气息环绕着沈星璃,让她渐渐平淡刚刚的心绪,她没有挣脱,却与****无关。他在给她安慰,而她何尝不是呢?
两个受伤的人,都是那么的倔强且孤单,都是那么容易动情,也都是那么容易心死。或许……等一切归于宁静后,若你能舍弃华丽富贵,我亦能舍弃那些徒劳的执念,那么就在一起吧,用余下的一生,仗剑天下,快意江湖。
然后一起完成许下的诺言,同生共死,比翼天堂。
战鼓声声,本就浅眠,如今轰隆的鼓声却将沈星璃惊醒。翻身下床,随意将意见外衫披在身上。清晨的楼兰寒气颇重,竟然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不去在乎。楼兰宫中没有很多婢女和侍卫,所以沈星璃沿着长廊奔向平时拓拔月止和皇甫子溯常去的校场。
只是原本空旷的的地方,此刻已经集结了万千士兵,还有三位骑高头大马的,看起来像是三路将军。沈星璃被一个眼尖的士兵拦下,刚要命人拖下去,就听见皇甫子溯的声音,“姐姐……”
士兵虽然是楼兰的,但是这些时日见拓拔月止对他也是尊敬,便不敢怠慢,引着沈星璃上了高台。拓拔月止和皇甫子溯都是一身戎装,看见沈星璃,都收敛了戾气,转而是一抹温柔。拓拔月止将自己的斗篷接下披在沈星璃的身上,宽大的斗篷,火红而耀眼。女子转身面对几万将士,微微一笑表以歉意,却惹得众人倒吸冷气,好美的女子。此刻她像是从天而降的女王,看似柔弱,却傲然地接受着众苍生的膜拜,一抹红晕在吹弹可破的洁白面容上,像是绽开的樱花一般,明艳而娇羞,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眸中却有着历经沧桑般的坚定和漠然。拓拔月止从来都知道她的美丽,但是如此展现在众人面前,心中竟然有些不舒服,低声道:“是不是吵到你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宠溺。再次让所有人陷入了吃惊当中,这个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手段狠绝,冷漠且无情的新楼兰王,竟然会有这样的时候。
皇甫子溯微咳,“是啊,姐姐,你身体还没有好,不如……”能让皇甫家唯一的长孙唤作姐姐的女子,想来身份也不会低微,正在众人猜测之时,女子淡笑着开口。
“我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听了战鼓不断,心中忐忑,就来看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有些害羞道:“却忘记要先妆扮好了。”又看了看众将士,疑惑。“是不是敦煌那边已经和回鹘联盟了?”
“没有。只是赫珠又来挑衅而已。”拓拔月止不想让她担心。
皇甫子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是低声道:“我和拓拔月止后天启程去中州,若是在我们回来之前大兵压境,姐姐可有把握?”
沈星璃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快就决定了,但是一想现在战事恐怕也已经不能拖下去了。“何时回来?”
“最少三日,最多五日。”拓拔月止微叹,“星儿你可能守住五日?”
若是带着兵马前来,那么西北局势也能马上扭转。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若是一旦有兵来范,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个把握,肩负起整个楼兰,肩负起他的信任?”月止,你的承诺可还算数?”
拓拔月止一愣,方才想起她问的,一笑。“自然。”
沈星璃一笑莞尔,目光坚毅,柳眉一挑,一个回转抽出拓拔月止的佩剑,剑光一闪,待人们再看,沈星璃以剑指天,声音虽然不是男子般的浑厚,却是无比的令人振奋。“后日,众将士将与我共守楼兰城五日,也许会如往日般平静,但也许会是回鹘和敦煌的来袭,我,沈星璃愿用生命起誓,楼兰生当我生,楼兰亡随城亡。”话音刚落,利剑对准手指,一道长长的口子划开,鲜血喷涌,沈星璃闪躲开皇甫子溯,轻功飞上,在高高的战鼓鼓面上,用血书写四个大字“死生同在”。而那一抹鲜红深深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波澜。
沈星璃美目扫过众人,让人拿来酒,清冽的酒香慢慢飘散,沈星璃单膝跪下,皇甫子溯一脸茫然,只听沈星璃对着他二人道:“星璃虽是女子,却承蒙两位信任,星璃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誓死守卫楼兰。五日,星璃必然守得。”说完一仰头,酒划入喉中,辣的她呛出了眼泪,却含泪微笑地抬头看着皇甫子溯和拓拔月止。
拓拔月止将她扶起,眼中满是关切,却在下一刻转头时,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情。“我已拓拔家第十七代王的荣耀起誓,在乱世之中,定不负楼兰,定不负各位。”从怀中拿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牌,递给沈星璃。“这是楼兰的军令,三路将士听你号令,星儿,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