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帆是真的喜欢林婉容,这从她墓地便可看出。环抱式墓碑刻当朝流行字样,青石墓碑上叠盖冥纸,坟包上的土也是新翻的,看得出来王香帆时常祭奠。大郎指挥小厮刨开坟土,露出棺材启出棺材钉,打开一见,棺材中一具白骨穿着血色嫁衣,身旁还放着红色油纸伞,与方才厅中林婉容打扮一模一样。
大郎翻身下到坟中,一手招来林婉容的头骨,见光滑颅骨天灵盖上,一根长三寸长桃木钉钉死,原本木色也被怨气染成血红。大郎放下骸骨,对王香帆说道:“你瞧,这钉的她不能轮回,只能做孤魂野鬼,你家娘子当真是手段。”
王香帆低着头不敢看大郎,闷不出声。见他沉默让人拿来布袋装了骸骨便回去。一来一回也到夜中。
大郎让人将骸骨放置在东厢房,锁上门晃动净月光欲唤黑白无常。
屋中气温降低,两道身影从地中涌现,拜道:“两位哥哥安好,小弟请哥哥们前来,祝我一臂之力罢。”说完便将王家事情一五一十讲与两位听。
黑无常怒道:“竟有如此歹毒妇人不仅毒杀还用桃木钉,这东西最是阴鸷,让魂灵永世不得超生。”白无常想了想,对大郎说道:“贤弟你唤我们前来,可是想办法救你那仆役。”
大郎抱拳说道:“八爷,积庆与我同住,未曾把他当做仆役,更是当朋友罢,若再不解救,怕是回天乏力。”
“如此,不过这勾魂散魄你不在行,也没趁手的兵器,这样,我们唤阿傍阿仿前来,他们是拘魂的行家,定有法子。你且等着。”
黑无常点头赞同,大郎与黑无常稍稍退后,白无常手持传音令,嘴上低念几句,说道:“阿傍阿仿,速速来也。”
屋中寒气更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来也。”
牛头马面手持勾魂铁链与琉璃宝扇出现在屋中。大郎抱拳说道:“两位哥哥安好。”
“好好好,就是你兄弟二人不在,府中甚是冷清,哈哈哈。”牛头笑着过来拍拍大郎肩膀,神情一变,说道:“半月余不见,为何如此虚弱。”
“我看看。”白无常一听牛头说,一手搭在大郎手腕上,注视着。“你灵力耗得勤,也没好好休养,加之原本罡风的内伤没好透。”阳世间不比冥府灵气充沛,调息片刻便能复原。
“无妨,先救人罢,待回去调理调理即可。”大郎罢手,又将王府来龙去脉同牛头马面讲述一遍。马面本就善用锁魂铁链,听完坐下片刻,道:“锁魂铁链的确能将林婉容的魂灵从凡人体内拉出确实,不过,这法宝乃是我之本命,即便借于你,一则使唤不动,二来没有功法驱动。这样,你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身形模糊消失在房中。
牛头与黑白无常坐罢吃起茶来,大郎担心不已,见得他们安担说道:“也不知道林婉容躲到哪里?”牛头宽慰道:“莫急,你拿了她骨骸,到时候拿幽冥鬼火炙烤,她经受不住便自己寻你来。”
“没错。”大郎回头见马面从虚空中而来,将手中一包丢给大郎,下意识伸手接住,手中一沉差点趔趄,打开包袱一瞧是根漆黑铁链,较马面手中的细短不少。“这是鬼卒常用的铁链,我寻了根借你耍耍,附耳来过,我讲与你速成法子。”大郎俯身过去,听得马面说着如何驱使。
“我就知道你去拿卒役练手的兵器,对大郎来说应是合适,待会七爷八爷隐了身形,待她从积庆体内出来,帮着扣下便就可以。”牛头看着黑白无常道。白无常左右无事,对大郎道:“可行,只待她出来,我们打魂棒下去,看她哪里跑。”
大郎知道黑白无常本事,就怕伤了她魂灵,求情道:“原也是个可怜人,哥哥莫要伤了她。”黑无常点点头,对白无常道:“省的。”
牛头马面见说了不少话,便起身告辞要回:“近来上头查的严,我们需早些回去,大郎且照顾好自己,七爷八爷你们常来看他,怎么不提点他,身子这样虚弱扇子一挥都能吹到罢。”牛头说着,朝三人点头告别,与马面杳无信讯回去。
既然有法子将林婉容降住,事不宜迟大郎拿起麻袋与黑白无常交代几句便往内宅飞去。黑白无常点点头便身形虚幻消失不见。
内宅众人因白天的事均在一起不敢单独歇息,王景氏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嘴上讲着呓语。众人一见大郎提着麻袋前来,莫名的安心,王香帆立马拜道:“道长可算来了,还以为那林婉容马上杀来。”
大郎看了他与王景氏一看,将麻袋往地上一放,解开后拿出林婉容的颅骨,众人有些头次见骷髅吃了一惊。摸到头顶的桃木钉,用力一拉拔了出来,吩咐众人将骸骨拼凑起来,对天说道:“林婉容,贫道知晓你听得见,速速出来,莫要让我用幽冥鬼火煅烧。”说罢双手一扬,大郎背后苍白火焰升起,见无反响,大郎蹲下身拿起大腿骨,往空中一扔,背后火焰如猎狗发现猎物般扑了上去,一下窜到骨头上。只看得腿骨被苍白火焰包裹,就听见凄惨叫声。
“终于肯出来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扬起鬼火朝地上骨骸飞去。电光火石间飞来一把油纸伞,鬼火一碰到纸伞便燃烧起来,几个呼吸间化作灰烬。大郎唤出六道之力,周身金光大作脚踏三瓣曼珠沙华,右手持幽冥鬼火严阵以待。一道破空声,林婉容从前房屋顶飞身下来,看着大郎怒道:“臭道士,竟用下作手段。”
“彼此彼此。”大郎嗤之以鼻,林婉容知道他指附身积庆,低头看到地上剩余骨骸二话不说上来便欲卷走。大郎守株待兔,看林婉容按耐不住,左手掏出铁链往空中一抛,林婉容抬头一看还未反应,铁链如灵蛇一般贴了上去,瞬间将林婉容捆了个结实。
大郎一看成了,口中默念缚灵咒,挥动锁链用力一拉,林婉容的魂灵便从积庆体内拽出。林婉容一看不对正要挣扎,却不知突然半空出现两道身影,挥舞着压制下来。轰的一声林婉容被按倒在地。黑无常说道:“呔,小娘皮,死了还不安分,让爷爷动手。”
林婉容一听浑身颤抖起来,奈何被按住动弹不得。王香帆、王景氏与一干奴仆看去,一黑一白身影脚踏林婉容,一笑一哭,众人不少吓晕过去,王香帆心生恐惧忙跪倒磕头:“啊,黑白爷爷别我勾我魂…”
“哼,今日惹出祸患源头何尝不是你,待到阳寿尽了抓回去油煎火烤,叫你为富不仁。”白无常说罢打魂棒朝林婉容魂灵打去。林婉容闭上眼心中想万事休一,今日哪怕灰飞烟灭也不愿放过王家的人,双目留下一行血泪。
白无常笑道:“你这小娘子,又不是打散魂灵你慌什么。”打魂棒下去林婉容只觉犹如风吹烛火般,心中突然纾解,杀人复仇之心冷下来。这将林婉容身上戾气打散并未伤及魂体,林婉容听罢将信将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在原地。大郎见她戾气被黑白无常打散,松开铁链道:“林婉容,你本性不坏,只是被仇恨蒙蔽双眼,心生怨戾之气。我将你骨骸烧尽让你回归故土,王家的人只有天收你莫担心,安心轮回罢。”
说完掌中鬼火一变,林婉容骨骸瞬间燃烧起来,待到火焰熄灭,大郎衣袖一拂清风吹起灰烬便往东方飞去。林婉容泪流满面,跪地久久谢道:“谢各位爷爷为我做主,可我心里还有件事放不下。”
“是你那情郎单青柏,我查过魂簿,他未在地狱受刑,我们也不曾接收他魂灵,怕是在黄泉黑路或到枉死城,待我们游走为你找寻。”黑无常道。
林婉容听完连三叩首,谢道:“如此这般,谢谢两位爷,我也安心下去。”起身过来看着大郎道:“谢谢道长为我思量,无以为报唯有下辈子做牛做马衔草结环。”大郎哈哈笑着,转身散去伪装,露出真身道:“无需,秉承天地之法,普渡众生,你能想通便好,去吧。”说完转身对黑白无常道:“辛苦两位哥哥,王家我自行处理,便不送两位哥哥。”
黑白无常点点头,与林婉容一同消失在院中。
王香帆已是卧倒在地,众奴仆叩首不敢看大郎。大郎也不管他们,过去一把扶起积庆,看他阳气损失严重,喝道:“去备碗水。”桂枝抬头看着大郎一惊,连连点头小跑去打水。大郎将积庆放平,对王香帆说道:“林婉容已去冥府,你们自己做的孽自己心中有数,来日方长且等着。”王香帆哭喊着求饶命。
桂枝动作也快,端着水便小跑过来,大郎接过水碗,伸出右手食指一咬,顿时冒出金色血液,大郎将血滴到水中,一手端着碗一手捏住积庆鼻子,将水灌下去。没一会积庆便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大郎,问询道:“大哥…大哥…那女鬼呢?”
“已降服罢,你宽心,慢慢起身看看,有无不妥。”大郎扶着积庆起身,见他也无大碍便也放心。
“今日事已毕,明早我们便离开王家。此番周折,你让人备五千两以作酬劳,派小厮偷听的勾当以后还是不要做罢。”说完不再看他们,扶着积庆回东厢房。
积庆昨日被林婉容吸食阳气,又被附了身,周身阳气虚弱容易再被鬼魅缠身,大郎用自己精血补足也保他周全。自己也乏得很,盼明日早些回竹林村调养恢复。
第二日日上三竿,积庆睡了一晚精神好的不得了,觉得腹中饥饿穿衣下床。看见大郎一手撑着闭眼养神,小声唤了大郎觉得有些烫手。大郎有些头晕,撑着精神收拾好细软,看桌上画卷,叹了口气,一同收了起来。
待到大厅看得奴役不是扫除便是颤巍巍站立在旁,正中坐着王香帆,一看大郎出来,赶忙起身小跑过来拜道:“我双眼无珠不识仙人,还请仙人见谅。来人。”王小乙端着盖着红布托盘过来,唯唯诺诺低着头,道:“阿郎,已备妥。”
王香帆掀开红布,堂中一时银光闪闪,“仙人,这是八千两,全当孝敬您的,还望笑纳。”大郎略有疲劳,对积庆道:“收下来罢。”说完对王香帆说道:“大错已铸,多行善事减轻罪孽罢。明日天眼法术消失,往后不会见到阴魂,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告辞。”说完转头就走。积庆收了银两,小跑这追上去。
王香帆本欲求脱苦之法,不等开口大郎便出了厅堂,正犹豫要不要追连背影都寻不见,身体一时失了力量瘫坐在地上,旁王小乙去搀扶听见说:“作孽啊,作孽。”
八千两分量着实不小,积庆心中开心却看大郎心事重重,早上又摸着他身子有些滚烫,知其劳苦,故不管大郎反对租了马车送两人回竹林村。
大郎坐在车内,不一会便睡过去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