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界有四花: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而唯有曼珠沙华堕入冥府,绽开在三途忘川彼岸。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地狱的路。且花叶不相见,是往生界唯一的花,花香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花的指引通向轮回之境。
是日盂兰盆节,地狱大门大开,羁押的鬼魂放禁回阳,家中子孙、后人祭祀引领鬼魂回家接受香火供养;无主孤魂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任何人迹可至之地吸食香火,待到重关鬼门,所有鬼魂需得回归阴间。
这一日,森罗宝殿,三途河畔,奈何桥上,无间地狱,冥界众鬼差均得当值以防阴魂扰事。素日里往生者是从黄泉黑路走到三途河,花费些许个冥钱方可从三途河上乘船而过达到奈何桥轮回,今日是鬼魂回阳,只得从三途河边徒步逆行,通过漫漫黄泉黑路。此处是生死交接,阴阳交汇之地,出了黄泉黑路就是罗丰山,过了罗丰山便是阳世。
忘川边一抹红衣与一袭白衣逆着涌动的鬼群飘然走往酴忘台,哥俩原是佛界曼珠沙华,与其他三花共同看守永生之道,厌倦无尽的虚空与职责,便自甘堕入冥府,引导往生者通往六道轮回。兄弟二人是同株并蒂而生,音容相同却受堕入诅咒,相守而不能相见,永世的煎熬与思念。地藏菩萨见兄弟二人心生怜悯,将他们带往彼岸,不曾想二郎跌入忘川河,洗尽一身赤色,变做纯白,佛曰: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割舍?你二人脱身而去,得大自在。
二郎受教于地藏菩萨,习得慈悲济世,超度恶鬼之佛陀法门。大郎则成教冥府,拘魂散魄,抓鬼降妖,一身冥法与二郎截然不同。兄弟二人虽道法不通,但依旧形影不离,冥府众鬼差也与兄弟二人捻熟。
冥狱阴森,阴魂哀嚎不绝于耳,“大郎、二郎且留步。”二人听人招呼,见来者是黑白无常,长袖一挥惊得鬼群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往黑白无常走去,今日差事繁杂,竟被二人偷闲过来。
“来来来,别说哥哥不想着兄弟,傍哥,坊哥从阳间带了几坛好酒回来,待到午时回了差事,来酴忘台一同饮用。”阿傍、阿坊是那牛头马面,定是在阳间值差占的便宜,素日里冥府鬼差也会偷偷饮酒,这也是漫漫无尽的冥域唯一的乐事。
“七爷、八爷,今日是阴魂回阳,饮酒不怕出岔子上头责罚吗?”大郎一听,平日倒也罢了,今日可马虎不得,他们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再者说酴忘台不是阿奶的住处,哥几个怎么想着去那儿吃酒?”二郎听七爷说是在孟婆处饮酒,向来喝酒是躲着人在忘忧地狱偷着乐,这次怎得去人家中。
“还不是阿傍说溜嘴,叫阿奶听得,便发出话来,琼浆杜康再无她份,往后便让哥几个绷紧皮,勿让阿奶逮到,二郎也知道若是她发起飙来,阎王都得让三分,何况是哥几个道行能耐均不及她。”八爷面容凶悍,身宽体胖,说出来的话却与彪悍的外貌不相像,说完身子还作势抖了几抖,大郎二郎会心一笑。
“大郎二郎不必担心,今日虽说是盂兰盆,但往年也相安无事,况着有下面那些个鬼卒看守,想必也不会有差池。”白无常满面笑容,这阴魂回阳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既七爷八爷相邀,若我兄弟二人再推脱便是拂了哥几个面,那午时酴忘台相见罢,对了,七爷、八爷,傍哥、坊哥此次去阳间三四日才回,抓的是何物,可是恶鬼难降?”牛头马面巡查三界,司降服凶猛恶鬼,往常再难的差事,不出两日也回了,此番倒是迟些。
黑白无常相视一看,见鬼群渐少,便拉着大郎二郎快走几步到旁说话。白无常悠悠道:“大郎不知,此番乃是先秦精气鬼王,这鬼王一直藏匿于深山之中修炼,不曾去人世害人,故上头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从上月开始,不知为何,鬼王四处吸食生魄,荼害了数十条人命,惹得江宁府鸡犬不宁,阿傍阿仿才奉命去捉拿,本以为那鬼王道行再高深必不及阴差之威,哪想到鬼王手上有着上古法宝惊魂铃,着实吃了亏,巧的是遇到普贤菩萨,赐了法宝才降伏那鬼王,现被羁押到无间地狱,没那恩令怕是永世难出。”
鬼王者,生前天生神力或怀有灵通者,死后禅定与智力胜于杀业,凭着造化故而凝魂不散,神通福报巨大,只要安分守己,冥府也是默认的。但是作奸犯科,天理难逃,牛头马面定会奉命缉拿,关押流放于无间地狱。那无间地狱,乃是冥府底层,终年极寒阴暗,每日阴间罡风肆虐,还要受那六道鬼火灼烧,纵使铜皮铁骨也会被挫骨扬灰,鬼王这般后天之物均被流放于此自生自灭。
大郎听闻,不由一惊,现世虽说也有鬼王,却都安分守己,深怕被冥府捉去,这精气鬼王倒是硬气,况还有上古法宝护身。“七爷、八爷,这惊魂铃又是何来头,让我冥府鬼仙吃亏,定是了不得的法宝。”
“大郎说的不错,这惊魂铃原是先天灵根扶桑之花,此花范围阴魂无法靠近,后被上古大能炼成惊魂铃,摇动时震散方圆十里阳魂阴魂,阴差虽说秉承上苍旨意,但听到此铃声也不免头晕目眩,行动迟缓,故阿傍阿仿才着了道。”黑无常说罢看了看大郎二郎,知其还想问此宝现在何处,又说道:“阿傍阿仿收了那精气鬼王,宝贝让普贤菩萨收了去,想必带了去无色界,免得再拿去做那恶事。”
“听两位哥哥所言,此番傍哥、仿哥着实不容易。”二郎说罢,见鬼群也走远,便又道:“现阴魂也已回阳,二位哥哥也赶紧回去,待到午时哥几个再聊个畅快。”
黑白无常听完往四周一瞧,只剩阴魂哀嚎滚滚而去的忘川水与满山火红血一般的曼珠沙华,便忙和大郎二郎告了声辞赶去森罗殿回禀崔判。
大郎目送黑白无常走远,红袖一挥,满山曼珠沙华从那花蕊中零落出花粉,不一会忘川、彼岸被橘色粉尘包裹。二郎见着此景,慢悠悠的盘腿坐到了旁的礁石上,见着眼前虚无道:“滌哥的功法愈发精湛了,这忘忧花粉定让回来的阴魂忘却阳间种种好处,妙哉妙哉。”说罢双手合十,不再言语入了定。
大郎无奈一笑,自家二郎学了慈悲的法门,却不会这冥界之术,“尘哥说的是,忘却何尝不是件好事,因风起,随风落,有些事你我兄弟二人何尝不想忘却。”看不见二郎,只得一个人继续沿着忘川走,扬起途中更多花粉。
世间最阴森的莫过于冥府,冥府最阴森的莫过于无间地狱。此地狱乃是盘古开天辟地遗留的裂缝,千百年污秽集聚,至阴至邪加之冥界罡风,连天神到此也会腐蚀身躯,炼化神灵。放逐的鬼王,浑身精魂被打磨的奄奄一息,此刻鬼哭声,罡风声,刺激着鬼王的五感,死亡并不恐怖,恐怖的是灰飞烟灭,再无转世的可能。“诚不欺我,此地确消受不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可是只要有这个,还是,还是有可能…”鬼王扭曲的五官,残缺的牙齿在这地狱中笑的格外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