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你往后便做本宫的长随太监。”云倾玉示意不远处的连翘扶起燕仲渊。
“奴才谢殿下恩典。”燕仲渊又是一叩首,方才起身。
“时辰不早了,玉阳便不叨扰娘娘了,娘娘多休息,多忌讳些,注意身子。”云倾玉明显对淑妃亲近了几分。
“回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好好用晚膳。”淑妃听懂了她话中的话,起身送云倾玉到望舒宫门口。
走在宫墙之间的甬道上,燕仲渊脚下似是垫了棉花,竟有些走不稳。
天知晓,他在东厂熬过了四年,终于熬出了头,进入内廷侍候,可却依然极难见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眼,而今,这人就在他面前,往后要日日相见,侍奉左右,叫他如何不激动?
回到亭玉阁前,却见一位监官站在门口。
“见过殿下,奴才是司礼监的小萝子,申时末一位秀女冲撞了婉嫔娘娘,正巧交到了杂家手中,那位秀女拿出了一块上好的玉佩,说是您的人,向奴才讨饶,不知您想怎么处理?”这个小萝子公公十分圆滑,是个实打实的笑面虎。
“公公说笑了,怎么能说是本宫的人呢?不过本宫确实是颇为喜欢苏秀女,还望公公手下留情,行刑时轻些,莫伤人性命。不过想必行刑后苏秀女也伤得不轻,便着人送入我宫中修养吧。”云倾玉在“伤得不轻”四个字上打了个弯,是想减了苏卿眉的苦。
“殿下说的是,也算奴才与这些红颜薄命的秀女们结个善缘。”到底与谁结善缘,在场的都是人精,心知肚明。
“有劳萝公公了。”云倾玉从头上拆了一根她不甚喜爱的簪子递过去。
“奴才多谢殿下抬爱,只是这簪子奴才是万万不敢要的,奴才还急着行刑,给婉嫔娘娘一个交代,便先告退了。”小萝子公公夸张一笑,又仿佛惶恐,匆匆告退。
云倾玉嗤笑,这还真是活多年的老狐狸,成精了,她一份人情,可比簪子划算多了。
“回吧。”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云倾玉抬脚迈进亭玉阁中。
是她的疏忽,没想到贤妃这么快动手,若不是这小萝子,她手中的一张好牌便是彻底废了,还惹上一身腥,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云倾玉特特吩咐了屏兰去帮着燕仲渊收拾东西,表明了她对这新来的太监看重,而后才摆了晚膳。
待用过晚膳,云倾玉在殿中树下消食,等着苏卿眉被送来。
才走了一会儿,便听见殿门处一片嘈杂,不消一会,云倾玉便带着连翘到了殿门口。
“奴婢见过殿下。”苏卿眉是被人搀回来的,见到云倾玉急着行礼。
“你受了伤,这些虚礼便免了吧,这次是本宫大意了,险些使你送命,你且在本宫殿中修养,待中秋家宴,本宫为你安排。”云倾玉握了握苏卿眉的手以示安抚,陪同她到了亭玉阁侧殿。
好在小萝子有分寸,这衣服打得碎了一层,内里却没有打坏,连皮肉都没有一点破损,人还能站住。
安置好苏卿眉,云倾玉回主殿,洗漱就寝。
这一日连轴转,云倾玉一沾枕头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燕仲渊这一夜却不得入眠。躺在独立的一间屋子里,身上是簇新的铺盖,燕仲渊仍觉得在梦中,只消一闭眼,这梦便没了。
他知晓玉阳公主是是八岁时,入东厂第二年,已经没了活头。眼看他就要因为他伺候的那个太监的过错而被处死时,被随皇上到东厂的玉阳公主一句话救了下来。
人贵在明是非,不能因他人的过错而草菅一条无辜人命,若他是大恶人,则人人得而诛之,另当别论。
因这一句话,他逃过一劫,并成为了东厂奏事太监之一。
他三生有幸,得玉阳公主一救。
自此,他便把那美得张扬的玉阳公主奉为心中神祗,为她,便是搭上性命,也是他的福气。
翌日清晨,云倾玉用完早膳,将燕仲渊叫到跟前来。
“你是东厂出身,可会功夫?”云倾玉瞅着燕仲渊板板正正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觉得有些好笑。
“回殿下,奴才是逆贼武卫将军府中人充入宫中,自小习武,又在东厂锤炼四年,入宫内虽有懈怠,但耍些花拳绣腿还是成的。”燕仲渊说得详细,脸色半分未变。
云倾玉摇摇头,这燕子,对她还是如此实诚,他说起来自己的身世,对他自己一样毫不留情。
“既然懈怠了,便捡起来吧,本宫书房里也有一些兵书武书,本宫允你闲暇时去取些书看。”云倾玉话音一落,便见燕仲渊面皮上浮起一起惊诧。
“奴才惶恐,多谢殿下恩典。”燕仲渊赶忙跪下谢恩,身子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抬起头来。”云倾玉从罗汉床上下来,走到燕仲渊面前蹲下。
燕仲渊看着眼前绣着不知名的花的绣鞋有些失神,怔愣愣地抬起头。
云倾玉捏住燕仲渊光滑的下巴,一眼望进燕仲渊眼底的深渊。
入目是满眼深情,瞳是纯黑色,眼睛黑白分明,眼神迷离,似醉非醉,眼角染上浅浅红晕,仿佛桃花拂过。
好美的的眼睛。
殿内宫女太监均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瞧云倾玉一眼。
燕仲渊觉得下巴仿佛被火灼到,白皙的面颊已开始泛红。
云倾玉就这样看着他脸红,觉得有些无辜,她做了什么?就好好看了看他的眼睛而已,他就脸红了?莫不是因为她离得有些近了……
云倾玉不知,这时的燕仲渊初调来她身边,还有些无措,此情此景,荡起了少年心中的一池春水。
“罢了,你今日去给亭玉阁的太监总管打打下手吧,他年纪也不小了,待他出宫,你便顶了他的位置。”云倾玉也有些不自在地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他下去。
“是,奴才告退。”燕仲渊如蒙大赦,只是面上却越来越红,直到走出正殿,才把硬生生憋住的那口气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