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光,起来了,初光,快过来。
意识朦胧的边缘,初光总感觉自己一直在被兰若老师呼唤着。他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循着呼唤声追了过去,七彩的幻影跑在前面若隐若现。
兰若老师,等一等我。
初光拼命追赶,可黑暗中的路感觉不到尽头,眼看所有的一切渐渐融入黑暗之中,他拼命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遥不可及的幻影。
“兰若老师?”
初光手里传来温暖的触感,他终于抓住了那个人温暖的手,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
被紧紧抓住的少女惊愕得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初光视线模模糊糊,盯着眼前眉清目秀的脸蛋儿羞涩的模样,直到渐渐看清她的容貌。
不是兰若老师,也不是羽鹿。
她是?
“故菲姐姐?”少年高兴的问道。
“啊?不。”少女小声的回答。
“仙子?”少年开心的问道。
“啊?不是。”少女羞涩地回答。
“橘儿?”少年疑惑的问道。
“婢女叫如雪啦。”如雪恼怒地甩开了少年的手。
“哦!”少年冷淡地应了一声。
“你,你为什么要露出一副极度失望的表情?玄贤王子,我再也不要帮这个人包扎伤口了。”
如雪已经被初光由兴奋逐渐转变到冷淡的态度深深地伤害到。
“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初光环视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几个人,正是今天帮助他一起对付大魔王的那几个纯种人类。
暗月看到心中寄予希望的火焰少年醒了过来,自然是最激动的一个人。
猎人首先答道:“我有责任看住这几个罪人,你今天重创大魔王,也算是我们的恩人。何况,现在我们还有着共同的敌人。”
接着感到无比感慨的就是东阁王子,从司野与部落猎人的交谈中,得知大魔王已经失去了进食的能力。加上今天燃烧生命能量和火焰少年大战,又被折断了几个步足,几乎等于宣判了大魔王的缓期死刑。
东阁王子接着回答:“我奔波千里,杀父之仇终得报,又怎么能弃重伤的英雄不顾而私自离去。”
初光看着眼前全身满是伤痕的少年,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这个杀害了兰若老师和仙子的男人。
“你是那天的刺客?为什么要刺杀兰若老师?”
可奇怪的是,初光对这个人类一点仇恨的情感波澜都没有。如果这个身体是森林之子的,那或许是兰若老师不希望他憎恨这个人。
兰若老师,为什么你要维护杀死你的人?
“兰若?”猎人显然对火焰少年顺口说出「神话少女」的名字感到异常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
惊叹道:“歌姬大人那天晚上要等的神秘客人是你?”
初光没有回答猎人的问题。
一直凝视着王子,想听他的解释。尽管他面对的是同一个人,但现在坚毅的王子和那晚疯狂的刺客大为不同。
被这么一问,经历一系列不幸的王子倾诉的属性又被激活,又讲起了国破家亡的事情。
“大魔王袭击了我们的王都,我的父皇在保卫王城中战死,在国破家亡的至暗时刻,宫殿里来了一个异族人,告诉我们荧光森林的森林之主可以降服大魔王,并教我如何用火焰引开大魔王远离国境。”
王子想起了最后追随他的,那一千名烈士的亡魂,大部分都在大魔王的「冲锋」和「浮空辗轧」之下死亡,而他上次的致命伤也是由魔王的「冲锋」所致。
“假如森林之主不愿降服大魔王怎么办?我这样问他们。
异族人又给了我这把「诀别之剑」,说它能够夺取森林之主的力量,让我暂时进化成能够打倒大魔王的终极魔王,代价自然是燃烧我的生命来交换一时的力量。”
“如此弥天大谎你竟轻信?”暗月才听到此处,就已经破口大骂,恨不得将手中的长矛刺进王子的心脏。
“呵呵,暗月,你根本没有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当一个人病入膏肓,即将死去,有个郎中拿着一副汤药告诉他,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救他的药。他喝了,也许会得救,不喝,必死无疑。”
王子冷笑道:“我只不过是这个垂死挣扎,没有选择权的病人罢了。只要能够将大魔王引开王都,保住王室,我的国家就不会出现灭亡危机,我根本没有权衡其他利弊的资格。”
“即使这样,你也不应该向森林之主伸出毒手。”暗月显然是愤怒的,因为火焰少年的出现,他们共同协力打残了大魔王。
所以,猎人此时只是把王子当成罪犯看管,并没有解除他们刺杀森林之主带来的仇视。
王子接着说道:“来到荧光森林见到森林之主之后,我曾犹豫过是否做最后的抉择。
可当我发现森林之主并无降服大魔王之意,又从部落的孩子口中,得知她有预言的能力,认为森林之主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被复仇迷惑了双眼的我,内心纠结于自我牺牲的个人荣辱中,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诀别之剑」会夺走森林之主的性命。
刺杀森林之主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不会造成致命伤害的地方,只是想用「诀别之剑」夺取她一部分力量消灭大魔王,我真没想到竟然甘愿被骗到这种近乎愚蠢的程度。”
恢复了平常神志的王子,将事情的经过讲述得十分平和,可他并不知道过去被假面兄弟的蛊虫影响下,他所亲身经历的远比他回忆里的情况还要混乱得多。
“啐,你以为说出这些忏悔的话,就能博取我们的同情和原谅吗?”
暗月显然是不解的,他不解像「神话少女」那般传奇的生命,怎么会轻易被区区一个人类杀死?
那天司野和他提到森林之主会在银河瀑布出现,确实令他燃起了一线希望。这也是猎人并不急于惩戒刺客的主要原因。
“暗月,事实并非如此,王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异族人下蛊,后来吐出的那条百足蛊虫,那才是异族人操纵并左右王子行动的真正元凶。”
侍卫显然是个无比忠诚的人,而王子过去的心性,也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未来可以成为一代明主的人选。
所以不论是出于国家利益,还是个人的荣誉,他必须要百般维护王子的形象,让他活着回到他们的家乡,重建国家。
“司野,你不用再替我辩解,我自己犯下的过失,我有勇气自己去面对。我已经不想再逃避,森林之主的伤亡,皆是我心中的仇恨引来的黑暗。”
王子那一夜通过「诀别之剑」与森林之主短暂的连接,接触到妖精的世界,当时因为神志不清,所以难于感受其中的那份生命的大义。
从被森林之主的力量反哺后,虽然他没有成为终极魔王,但对自然魔法的亲和度却比以往提升了几何倍数。
将来他伤势痊愈,刻苦学习,对魔法的掌控,将是整个东南大陆数一数二的奇才。
“到了银河瀑布,如果事态真的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即使你们之后将我斩杀,我也毫无怨言。”
王子决定,无论结果如何,他必须要去银河瀑布,确认森林之主的生死,只有这样,他才能解开这次心灵历练的魔障,除去真正的心魔。
“或许,将来森林还需要你们人族的力量。”森林之主的话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如果你没有刺中要害,也许兰若老师她还活着。”
拥有兰若身体的初光,说出了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话。但他的这句话,却让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初光对眼前的几个纯种人类无法产生太多的情感共鸣,这或许是纯粹来自于物种之间的隔阂。
醒来之后他心如止水,之前经历的一系列战斗疲惫和乖戾情感一扫而空,体能也恢复了很多。
他越来越肯定这个身体是兰若的,这是一个千年锤炼,非一朝一夕能够仙修出来的纯净之躯。
“我昏迷了多久,太阳下山了吗?”初光望着茂密的树冠层,只觉得周围十分昏暗。
“快要下山了。不过你放心,你昏睡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你抬到了银河瀑布的山谷下。”
如雪说道,因为初光刚刚突然触碰自己的事情,一直有些害羞的观察着初光。
“谢谢。”初光握住侍女的手,只是单纯认为这是人类致谢的礼仪。
“不、客、气。”如雪脸蛋儿刷的红通通,差点晕厥过去。
“剩下的路就让我一个人去走吧,兰若老师并不希望你们参和其中。何况这也不是你们能够参与的生存斗争,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过来碍事。”
初光不愿再纠结于这几个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结果的人类,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和最重要的人。
他站起来跳到树冠之上,望着火烧云密布的天际,感慨又是这样一个不详的黄昏。
“羽鹿,我绝对要把你救回来,绝对要找到让你生存下去的希望。”
初光张开火翼,朝着银河瀑布飞去,融入了天际的火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