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艘小船有新有旧,有几艘上面还躺着人。
其中有几个活人连忙招手,有的则已经又渴又饿,没有力气抬手了。
唐斌等人连忙拿了一些吃的喝的下去,询问他们。里面有几人正是最开始失踪的那一批渔夫,在他们的感受当中自己不过是走丢了一两天而已。
但是这其中并没有童藤的身影。
吕稚名在甲板上问汰络:“这几个人,失踪应当已经几十年了。这也是你的迷雾搞的吧?”
“你很聪明,小伙子。”汰络慈爱地看着下面那群人在小船上跑来跑去,回答道。“在那片迷雾里,时间的流逝会变得很奇怪:可能变快,也可能变慢。可惜的是我控制不了。再一个,刚才我虽然说了他们要找的人可能会上岸,但是——你们经历过应该也知道,那片迷雾,即便是上了岸也走不出去的。”
吕稚名的脑海里闪过刚才看到的码头上的尸骨。难道……?
“怎么,你们不是不会体谅别人的心情吗?”斐捷在一旁讥讽道。
“不会真有人以为我们是没有能力共情吧?就像你们对于朝生暮死的虫豸一般,我们不过是不屑于感受你们人类的情绪罢了。即便是你,也活不过一百五十年;他们这些中原人就更不必说了。”
听闻此言,斐捷一副“早知道就不问了”的无语表情,没趣地走开了。
下面的嘈杂声也渐渐停止了。
探头望去,只见唐斌等人都围在一艘小船边,异常安静。
吕稚名本想大声问他们是否有所发现,但是他们肃穆的氛围让他没能开口,只好自己也顺着绳梯爬下船去。下船的时候他还不小心被绳子磨破了手。
只见唐斌等人围着一艘破旧的小船,看起来已经至少也是有几十年了。船上爬满了苔藓以及水生植物,船边上还密密麻麻地贴着一些藤壶。
船上的桅杆早已折断,船帆也已破旧得不像样子。船上堆了不少鱼骨,想必船上人曾十分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在黯淡的船中央,一片巨大的帆布下面隐隐约约覆盖着什么东西。
吕稚名心头一阵不祥的预感,跟着唐斌等人走了过去。
掀开帆布,果不出所料:一具发黄发黑的尸骨静静躺在船的正中央,并且尸体没有穿外套,而是将粗布制成的外套抱在了怀里。
唐斌轻轻拿开尸体的两只手,将外套拎了起来。
展开一看,只见那粗布上用干涸的血迹写着:
致吾妻:
我愧对汝久矣!今我将命丧此雾中,望汝另觅良人;汝尚未过门,且姿色端丽,应非难事。误汝光阴,我心甚痛;此间数载,无一日不念汝,无一时不羞愧。皆已矣。
村长之职,可令吾弟蓄。蓄若不力,则唐斌可取代之。
藤上
(写给我的妻子:
一直以来我都很愧对你!现在我即将在这雾中死去,希望你能另寻好人嫁了;你还没有过门,而且长得漂亮相貌端正,应该不是难事。我耽误了你的青葱岁月,非常痛心;这几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你,没有一时一刻不羞愧的。但这都已经过去,无能为力了。
村长的职位可以给我的堂弟童蓄。如果童蓄干不好的话,可以让唐斌取而代之。
童藤敬上)
干涸的血迹有几处水滴的痕迹,晕染开来;不知是河水还是童藤的泪。
看着他身边数不尽的鱼骨,可以想象他为了活着回到村里尽了多大的力气。
看着这用鲜血写成的遗书,唐斌等人不禁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一道阳光冲破还缓缓残留着的薄雾,直冲下来;阳光照射在童藤的遗骸上,正好点亮他的头颅:只见那头颅虽然已化作白骨,却仍迎着阳光,直到死他都是抬头向上的。
一株野花从他空洞的左眼中探出头来,一滴露水从花瓣上滴下,又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这束阳光仿佛上天的阶梯,将久久束缚于这骸骨中的冤魂接走了。
紧接着,云销雾褪,一片晴空漫无边际地延展开来。
唐斌将弟弟的尸体和童藤放在同一艘船上,准备将他们带回村中埋葬。
见到了村民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穿越了几十年。
但是令吕稚名惊讶的是,他们并没有显得特别震惊。
“像我们这样的小民,不过是对生活逆来顺受罢了。穿越几十年也好,死在雾中也罢,都不过是命数而已。”唐斌说完,又看了看如今已经比自己还大的儿女。
“对于我们平凡人来说,能和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唐家和童家的恩怨算是打上了休止符。
虽然唐家最终还是失去了一个年轻人,但看到村长妻子抱着遗书痛哭流涕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村长孙宣热烈地迎接了一行人,对于前一夜守卫们遇袭的事情也就没有过问。
河水似乎变得愈发清澈,村民们终于能好好地举行一次双神节了。
而在这次的双神节庆典上,有两个人,风度翩翩,长发至腰,在角落里有说有笑地看着村民们庆祝节日,却没有人发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