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起那些,眼下更引起吕稚名注意的是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高而悠远,从上面传来;不是乐器,却又胜过人声。
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只要说话出了讽刺就是泼冷水的木荣,竟然能发出这种声音;而吕稚名也开始对他产生了好奇:究竟是只有他,还是林南人大多擅长歌唱呢?
他知道沃林人是很擅长歌唱的,在茂密的丛林中,由于视线常常收到阻挡,他们发展出了非常丰富的歌曲体系,用来表达各种情感或是传达信息。
或许由于地缘接近的缘故,林南人也收到了影响。
吕稚名静静地听着,听着那本属于密林的歌声在月光的轻抚中回荡在仲广平原广袤的土地上:
林间明月映清泉
枝桠挂白绢
乖兮吾儿入夜半
熟睡到明天
听起来似乎是某种摇篮曲。那歌声有点忧愁,勾起人思乡的愁绪。
当他唱到这里的时候,吕稚名身下的船板突然响了一下,而歌声也戛然而止。
尴尬的吕稚名赶忙翻了个身,又刻意粗粗地喘了口气,假装自己仍在熟睡。
虽然很好奇,但至少在现在,他知道还不能和木荣说起这事。
终于,经过了这一路奔波,吕稚名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浚洲。
光阴荏苒,五十年岁月蹉跎让这座城市变化不小;许多昔日记忆中的场景都变了样子,只能勉强辨认出当年的模样。
从渡口两旁的磨坊,到镇上的裁缝铺、典当行、商店,再到吕氏一族聚居的商店街……
许多曾经的店面已经倒闭,换上了新的样子;一些当年的小朋友如今都成了店长,吕稚名还能隐约从他们的脸上认出当年的面容,就像秦夯那样。
但是他们可就认不太出吕稚名了。正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此时的吕稚名也顾不上去见老镌了,撒开了腿径直向自己家跑去。当年告别母亲之后,自己便是一去不回。
不知这五十年来,母亲直到去世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等待着自己的…他甚至都没有和她说一声道别的话!
虽然他知道母亲应当是不在人世了,心里却还依旧有一丝期待,有那么一种不愿意承认的心情。诺构等人看着他一溜烟跑出去,也没有人说什么。
吕稚名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想象着当年“家”的模样。
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哪里就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五十年过去了,想必一定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吧。或许有谁已经将那片土地买下,盖了自己的房子。
在那时,每个城市的土地都是归官方所有,但是允许私人进行买卖和交易。而出了城之外的地方,就无人管辖了。
然而等到他跑到了当时家所在的地方,却大吃一惊:原来的废墟早已不见,虽然如他的推测一般盖起了新楼,但那楼却出乎他的意料。
它甚至占据了隔壁的一方土地,高度也有三层,可以说是一座实打实的豪宅了。
门前有花圃高树,院内还有假山池塘,繁花锦簇,莺歌燕舞。
这房子周围现在也成了这一带最为繁华的地段,商店鳞次栉比,工匠锻造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主妇砍价的声音、鸡犬鸣叫的声音、孩童追逐嬉戏的声音,声声入耳,交相辉映;原本不宽的门前小径也被拓宽,如今能容得下十几人并排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