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南知府周吉宗仍然记得吕稚名。
二十年前,他还是官衙书吏门下的副手,跟随着当时的书吏一起接待了皇家御用鉴宝师吕稚名。那时他不过二十出头,而时任知府并不认为这个鉴宝师有什么值得接待的,便派了手下的副官、负责文书记录的书吏梁颖接待。
当年就已经是饱读诗书的吕稚名在席间的交谈,无不让周吉宗大为感叹。
可惜自己身份低微,还不曾能和他说上一言半语;只有当吕稚名问道“颖兄门生也是生得如此才俊,敢问年岁几何?”的时候,才应了一句。
从那时起,他便以成为一个满腹经纶的韬略家为梦想。
而且已经给周奋华下过封口符的他,浑然不知吕稚名一行人已经见过周奋华灵魂的事;几年时间过去,甚至他自己也已经有些淡忘了。
这天也是下着小雨,他听闻吕稚名到来便忙令手下去接,自己也慌忙更衣,以便接客。
吕稚名依然不记得他,但是这并不妨碍周吉宗的热情。在他看来,如今自己可以和吕稚名平起平坐,已经有了足够的积累和地位。
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官职其实已经压过吕稚名,但是处于对长辈的尊敬和对他学识的敬佩,两人才算是同一水平线上。
吕稚名的同行中有一个年轻人,一直十分不满的样子。或许是年纪轻不愿意在恶劣的天气赶路,闹了什么别扭。他并不知道,伯朗是因为周奋华的事情耿耿于怀。
吕稚名和周吉宗谈论片刻,便被他安排去了旅店。其他人纷纷到各自房间休整,周吉宗继续和吕稚名在房间内交谈,门外站着三名卫兵。
交谈间,周吉宗不止一次显现出自己对于权力的渴望和对于向上走的愿望。吕稚名并没有提及周奋华的事情,就像他之前和伯朗所说,他深刻明白深处权力漩涡中的人们所做的事情并不能完全代表他本人的善恶,而被害者也不见得永远都是无辜的。
因此对于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过多干预。曾经他在其他国家不止一次见过政权迫害和大屠杀,最初自己也曾十分反对,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人性中贪婪的一面和这种贪婪所带来的后果,以及繁荣。
按照周吉宗的设想,他希望自己将来能够继续向上攀升,离开涼南,进入中央直接任官。他甚至认为,如果做得足够好,自己甚至可以身居宰相之职。
毕竟如今自己不过四十,如果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不成问题。之后再将自己的儿子也抬上官位,周家便可以名流千古。
吕稚名一边应和着,一边和他分享自己离开涼南之后的见闻。但是周吉宗并没有给吕稚名留太多说话的空间;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见解,唯有作为读书人最起码的矜持让他忍住没有打断吕稚名的话。
讲到开心之处,他甚至和吕稚名分享了自己对于整个国家的设想:他认为,现在时局动荡,按照“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理论,之后必将有大变故;那么,为了不让这种变故来得被动、激烈(他不敢直说是“推翻”或者“改朝换代”),就应该一点点自上而下地去改革,将国家按照区域再进行统一管理,将漠北、涅水这些省份的南部和飒哈的北部进行结合,再把飒哈全国进一步分成几个大省进行管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予飒哈人十分高度的自治权。至于万丘、喜萨和壑渊,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消化吞并。其间如果遇到阻挠,则能够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