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下午天气有些阴。
比林曦高出一个头、又窄又小的窗户外面，天空灰暗低沉，一团一团的乌云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拿出一直泡在洗碗池里的手，在脏兮兮的干毛巾上擦擦手，手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变得乌紫，冰冷，没有任何血色。中指握笔的地方有个很大的死茧包，现在也已经被泡的发白发涨，即使不扣，感觉也会自然脱落。
洗完所有碗，林曦疲惫地拿上装着书的布袋子往外走，脖颈因为长时间弯垂，感觉伸直都会传来刺痛，内心为可以离开了而雀跃，可下一秒又为不知道该去哪而忧虑。
公园晚上人少风大，灯光也比较暗，越来越不适合看书休息了，经过短暂的思索，林曦决定今晚去人行通道那，有个流浪的老奶奶偶尔会在那，跟她在一起，她感觉要安全一些。
天黑沉得厉害，风吹乱了林曦的头发，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林曦抱着放了一点杂物，一本书和一件外套的烂布包，靠坐在没什么人的地下人行通道里。她有些失望，老奶奶没来，可能歇在别处了。
风越来越大，吹进地下通道，卷起地上的灰尘迷糊了林曦的眼。不多时，外面便电闪雷鸣，落起了雨，大多数人已经回到家，偶有过路的行人，步伐也是匆匆忙忙的，抖着身上的雨水。林曦将脸埋在蜷起的双腿间，把包顶在头上，尽量不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至少她不用亲眼看到他们可怜她的眼神。她不是乞丐。
眼睛遮起来，耳朵就变得灵敏了。通道很安静，行人的脚步声，咳嗽声，对天气的低声咒骂都清晰可闻。
他们从林曦面前不远处经过，大部分是不带犹豫地走过，也有人停留在她前面几秒，扔下几个硬币，硬币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人行通道里异常响亮，咕噜噜滚到她的脚边停下来。
等人离开，她才拈起我脚边的硬币，装进衣侧的口袋里紧紧捂住。她可以用这些钱买个面包。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外面雨根本没有停的趋势，不过通道里基本没有人经过了，林曦打算在这呆一晚上。
一群痞里痞气的年轻人吵吵嚷嚷地拥进了通道，老远就能听到。
林曦感到不安，抱紧双腿，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微不可察。
那些人好像喝醉了，一边是他们渐渐走近凌乱的脚步声，一边是她狂跳不止的心跳声，等到听清他们露骨的对话时，林曦猛地抬起头发现他们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她起身就跑。
虽然他们喝醉了，但是跑起来却还是很快，边追林曦边骂着暴力污秽的话，她知道，被抓到她就真的完了她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狠命奔跑，再没有回头。
这可以说是她有史以来觉得自己最身轻如燕的时候了。
跑了几条街后，林曦开始有些呼吸不畅，可依然没有将他们甩出视线，没有吃晚饭，跑了这么久，她的腿变得沉重起来。
外面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怕自己摔倒可能更麻烦，速度不自觉得降了一些。
一路飞奔，过斑马线的时候碰巧红灯，她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眼看着他们要追上来，林曦也顾不上指示灯是红是绿了，直接往马路对面冲。跑的太快，她没有看到拐角处突然转弯过来的车，当刺眼的车灯闪进她眼底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曦甚至觉得就这么去了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死法，不用被人逮住强奸死掉出现在第二天新闻头条，也不会因为四处流浪吃不饱穿不暖死在街头巷尾。
被车撞开的时候，林曦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倒在阴冷潮湿的地面，胸腔因经过与地面的撞击而钝痛憋闷，张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想爬起来，却感觉连手指都不能动弹一下。
她的意识在身体倒地后渐渐模糊，闭眼前，她看到一个人正向她走来。
林曦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看到了所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他们在她眼前说话、笑闹、争吵，从她身边、身上经过，她想要抓住他们，叫住他们，发现根本抓不住。
所有非人类的物品都被放大无数倍，在它们面前，林曦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它们朝她倒过来的时候，她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被它们吞噬。
她吓得一下子醒了过来，连连喘着气，浑身都是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