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夜又是些什么鬼玩意?”勿贪抬头看看铁灰色的天空,笑容中竟带着几分期待。
“就知道你会上瘾!”紫城子一拍勿贪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地跟在霍病虎身后,“跟着他可真真是有趣之极!哈哈哈……”
霍病虎闻言为之语塞,将斩杀那些层出不穷没完没了的魑魅魍魉当做一种新鲜和乐趣,也只有这两个家伙才有此闲情逸致,不过……“倒是多亏了你们,才不那么无趣罢?”霍病虎心中暗道,嘴角扬起玩味的笑。
叶慈南大口呼吸着干燥而带着凉意的空气,可是那股血腥味、皮肉烧焦味、失禁的骚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却仍挥之不去,那些刺痛耳膜的惨叫仍在耳边萦绕……“那是圣父的考验。”叶慈南在心中默念道,却仍感到不安。
心中忽地一动,叶慈南不自觉地望向远方,却除了满目的混乱和死气沉沉,什么也没看见。
殊不知,她望着的方向,霍病虎的背影在萧瑟的秋风中渐行渐远。
再次深吸一口气,叶慈南握紧腰间剑柄,朝难民营地方向走去。一批已经被审判后定罪的渎神者在护教骑士团的押送下,被送上了难民营前临时搭起的火刑台,握着手中的火把,叶慈南心中对信仰的狂热再次点燃。
“亵渎神灵的罪人们,在烈焰中反省自身的罪过罢!”叶慈南大声喝道,将手中火把掷向柴堆,顿时烈焰熊熊燃起,瞬间将火刑台上捆绑着的人吞没。“信徒们!坚定你们的信仰!”叶慈南转头朝围观的难民们大声道,“只有坚定不移的虔诚信奉圣父,才能赎清你们的罪!”
那一张张被饥饿和疾病、贫穷折磨得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在火光照映下却只有麻木。
叶慈南将目光自那一张张麻木的脸庞上移开,朝一旁属下护教骑士示意,于是一根根火把掷出,一座座火刑台熊熊燃起烈火,条条人影在火光中不住扭动,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熊熊火光映亮了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原野。
圣子显灵塔中传出一阵阵诵唱赞歌的声音,歌词全是圣经上赞美圣父的诗,赞歌的声音在圣力的加持下,宏大庄严地在夜幕下传开去,所到之处,人人无不为之一振,被这圣洁的歌声所感染,纷纷垂首低眉默默跟着这宏大的唱诗声一同念着圣经上的赞诗。
叶慈南目不转睛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口中忘我地默念着赞诗,只觉神念渐渐脱离肉身,超然地在唱诗声中起舞。
在火光中,叶慈南仿佛回到了那座堂皇奢华却让她无比寂寥的大宅院。
小小的叶慈南抱着泛旧的布偶独自在床上,孤独得难以入睡,此时却自宅院外传来一种她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她循着这声音悄悄出了右丞府,穿过夜深无人的街道,来到了菜市口。
人群围着数座小叶慈南从未见过的火刑台,熊熊火光照亮了众人的脸,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扭曲,有的显得狂热,有的显得僵硬,但每个人都在高声呼喊着赞美圣父的话语,小叶慈南却并未留意这些,她紧紧盯着在烈焰中扭动的身影,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钻进人群,站在火刑台前兴奋地看着火刑台上的大火,此时不知是谁将一枝柴禾递到小叶慈南手中,说了句:“扔吧!”
小叶慈南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柴禾扔向火刑台,原本还略带怯意的她却看见,那跳动的烈焰在她扔了一枝柴禾之后,忽地出现了一群身影在火光中起舞,这让平日在偌大的右丞府中无人陪伴饱尝孤独的小叶慈南不禁为之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她抱着那只旧布偶,随着那火光中的身影们一同起舞。
那是叶慈南第一次知道,夜幕下的秘密。
小叶慈南在那个夜晚发现,原来夜幕中隐藏着这些神奇的火焰,而火焰中有陪她起舞的身影,于是自此以后她便热衷于参与到审判异教徒、渎神者的人群中来,而且比谁都更积极,到后来,主持审判的神官每次都让她第一个投掷火把点燃火刑台,最后查清她的身份后,更是向教廷进言,于是她就此进入教廷的视线,直到最后成为护教军的统领荡魔将军。
而本就孤傲的叶慈南,渐渐地在圣教中找到自己的归属,却愈发的性情古怪起来。
只是每当火刑台燃起时,她便狂热起来。
当熊熊的火光映射在她眼中时,她便会感觉到一股如火焰般的热流自小腹中腾起,仿佛将她也一同点燃,双腿之间传来让她灵魂出窍的快感,这难以启齿的秘密让她感觉到一丝羞耻,可是这丝羞耻却又让她感觉到的快感更甚,就如她在神圣的十字架前鞭笞自己会获得莫大的快感一般。
圣洁而高傲的面孔下,藏着的,往往却都是这样一颗扭曲畸形的心。
那浩荡神圣的唱诗声在原野上传开的时候,霍病虎三人却面临着与这圣地格格不入的东西。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云层后,霍病虎便感觉脸上伤痕刺刺地作痛,似乎这片代表光明的土地上,比寻常地方有着更多的黑暗。
夜幕下显得荒凉无比的原野上,萧瑟的风卷起尘土草屑,低声地呜咽着,霍病虎突然站住脚步,转身望向风吹来的方向,随即紫城子和勿贪似乎也发现了隐藏在风中的什么。
一阵古怪的声响自远而近,转眼间便到了三人面前,夜色中三人隐约地看出了这些远远便开始发出怪声的东西是什么:竟是一个个绑着腐烂尸体的车轮,上面绑着的正是那些受车轮轢刑在痛苦折磨中死去的人,散发着冲天的怨气,口中嘶哑地咒骂着。
“不甘呐!”“岂有此理!”“畜生!!”这些被捆绑在车轮上的怨灵不住地咒骂着,充满对人世的怨恨,被乌鸦啄食一空的空洞眼眶恨恨地盯着霍病虎。
“这倒是头一回见到。”霍病虎狞笑起来,感受到眼前这些车轮怨灵身上发出的浓重的怨气,不禁开口道,“看起来倒是与我一般满腔怨恨的模样……有怨恨,便要发泄罢?”说着将风雷棍平平举起,扭头朝紫城子和勿贪道:“来试试看这些家伙有甚么能耐?”
话音未落,那些大声咒骂着的车轮怨灵已经滚动着向三人冲来,速度倒是极快,霍病虎嘴角挂着狞笑,手中风雷棍已横扫而出,棍身如一道黑电,正正扫中疾速滚来的车轮,顿时将那些车轮扫得碎裂开来,绑在车轮上的怨灵也在棍下支离破碎。
紫城子挥舞着一双三棱长匕,却见与车轮相交处铿锵作响,火星四溅,逼得他脚步变换腾挪闪转。勿贪则是直接将水火刀使了招红莲四绽,二变四四变八地飞斩向疾驰的车轮怨灵,急速飞驰而来的车轮顿时燃起一蓬蓬烈焰,上面绑着的怨灵在烈焰中吱吱怪叫着。
自圣子显灵塔上传出的唱诗声仍未停歇,霍病虎三人打杀的车轮怨灵发出的咒骂和惨叫混杂在这圣洁庄严的唱诗声中,显得无比的讽刺。
一如生前的可悲,这些车轮怨灵在霍病虎三人面前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全部支离破碎地洒落一地。
霍病虎听着夜空中的唱诗声,不屑地一笑。
“这所谓的圣教教廷,所谓的光明圣地,反倒较任何一个地方藏纳着更多的黑暗。”霍病虎缓缓道,“不过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欺世盗名之徒。”
霍病虎睁开双眼,看着里许之外沐浴在晨光之中的圣子显灵塔,昨夜除了最初出现的车轮怨灵,竟然再无鬼物来袭,霍病虎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怨气聚集,原以为会有比往日更厉害的鬼物源源不断,不曾料到,却一夜无事。
不知怎地,霍病虎非但未觉轻松,反而隐隐不安起来。
便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看了一眼熟睡如猪的紫城子和勿贪,霍病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兴许是我多疑了。”他回过头去看那圣子显灵塔,暗想也许是那塔中的圣力镇住了这片原野上的冤魂厉鬼,既然有这罕有的平静,他也索性抱着手闭上双眼继续享受难得的安眠。
圣子显灵塔旁裁决院。
叶慈南还未跨进院门,便听见令她感觉脚下震动的一声声巨响,那身披黑色斗篷一直低着头的侍僧护卫将叶慈南引进院门,原本忍不住一直打量着这身披黑斗篷侍僧的叶慈南瞬间被院内的情景吸引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