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门面颇小,一只写着大大的酒字的酒幡挂于门旁,权作招牌,欧阳余晖当先一拨虾须门帘子迈步进了酒馆,勿嗔和欧阳元醴、曾凉莹也紧跟着进了门。只见七八张桌子摆在小酒馆中,此时只坐了三两桌劲装打扮身负兵器的江湖客,一个瘦小如猴的小二肩上搭着抹布蹲在灶房门槛上,柜台后一美艳少妇慵懒的单手托腮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算盘,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欧阳余晖,又低下头去继续拨弄算盘珠子,不以为意地道:“你就无事可做了么?见天往我这儿跑。”
欧阳余晖找了张靠近柜台的桌子招呼勿嗔和两女坐下,先是冲小二要了两斤酱牛肉,这才又朝那少妇喊道:“给我来两坛青阳醉,让大威德禅院的小师父也尝尝这两年江湖称誉不绝的好酒。”
那美艳少妇闻言来了兴致,站起身来打眼瞅向勿嗔,细长的柳眉一挑,问道:“真是大威德禅院的僧人?”
勿嗔起身竖礼道:“贫僧勿嗔。”
那美艳少妇又问道:“明王殿求不得大师是你什么人?”
勿嗔讶然道:“正是先师,昨日已圆寂西去,不知女菩萨怎的知道先师名讳?”
美艳少妇面色微凝,道:“求不得大师圆寂了?”从身后酒柜上捧下两坛酒抖手向勿嗔抛来,“奴家从前时常听家父提起大师威名,想不到竟已圆寂了。”
勿嗔抬手,稳稳地将两坛酒接下,酒坛上犹自带着抛出时的旋劲,勿嗔一接之下,坛口封泥竟被余劲冲开,一股馥郁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勿嗔一嗅之下竟有熏熏然之意。
此时店小二也将细细切好的酱牛肉端上桌,美艳少妇甩手又是两只青瓷碗旋飞而来,勿嗔连忙放下酒坛将碗接在手中,口中问道:“不知女菩萨如何称呼?敢问令尊如何与先师相交?”美艳少妇却只是微微摇头道:“且与他人一般称我老板娘便可,至于陈年往事,无须理会。”
欧阳余晖此时捧起酒坛探鼻一闻,随即奇道:“怎地似乎比平日的酒要醇厚些?”说着先给自己面前斟上一碗,举碗一饮而尽,呼出一口酒气道:“我也没少了你酒钱,怎地给他的酒比平日给我的要好?”
勿嗔也给自己斟满一碗,一口饮尽,只觉酒液入口如火般浓烈,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草药味,入喉如刀般激得全身百骸皆是一热,下肚之后更是好似吞了一团烈焰,丹田一阵发烫,竟不由感觉额上微微冒汗,口中酒液略有回甘,不禁叫了声:“好酒!”
自称老板娘的美艳少妇朝勿嗔一笑:“乡野杂酿,当不得好酒之说。”却又没好气地对欧阳余晖白眼道:“这十年陈酿乃是我自岳阳带来,如今就剩数坛,今日拿来你喝了还想怎地?嫌我平日给你的就不好就别来喝。”
欧阳余晖闻言连忙陪笑道:“都是好酒。”说话间,却见李云瑞撩了帘子一阵风般进了门来,站定之后先是叫了声老板娘,而后在曾凉莹身边坐下,从桌上盘子中拈了片酱牛肉嚼在口中,看看酒馆里其余两桌江湖汉子没有留意这边,这才慢里斯条道:“青阳府衙算是炸窝了,青阳尉亲自带着全府衙三十多号捕快封锁了得月坊,目击的客人早就全跑了,没问出个就里来,只好贴了悬赏文书满大街地找背着包袱提齐眉棍的生面孔僧人。”
欧阳余晖蔑然一笑:“果然天下条子一般无能。”勿嗔闻言奇道:“条子又是何物?”旁边欧阳元醴抢着道:“就是捕快官差之流,我哥就喜欢说些奇怪的词,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
勿嗔恍然,但想到城中此时大肆搜捕他,想来投宿住店是绝无可能的了,客栈脚店势必会报官引来那些捕快官差,届时又是一场麻烦,毕竟勿嗔是个僧人,也不是那些个嗜杀成性的江洋巨匪之流,正在苦苦思量,曾凉莹却是促狭地笑着开口道:“酒肉和尚,不如你乔装打扮一下,就随我们回青阳分舵如何?”
勿嗔被她一声酒肉和尚叫得一时无语,再三思量后点头道:“也好,贫僧就随你们去见识一番明仁堂究竟是何景象,正好行那赌斗之约,领教欧阳堂主有何高招。”说着若有所指的看向欧阳余晖,言语间对自己也是颇有自信。
欧阳余晖哈哈一笑道了声好,提起酒坛对勿嗔说:“你我满饮此坛,而后便回我明仁堂青阳分舵如何?”勿嗔从善如流地也提起酒坛,与欧阳余晖手中酒坛轻轻一碰,仰脖将坛中青阳醉大口灌进,一饮而尽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酒坛长呼一口酒气道:“痛快!”
欧阳余晖当即找老板娘借了顶斗笠让勿嗔戴上,勿嗔也将沾着血迹的齐眉棍交与老板娘收好,道了声谢,便提着包袱跟在欧阳余晖等人身后走出了酒馆。一行人在如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一阵后,一转角却撞见不远处两个捕快背对着他们正在拦住一个路人盘问,以众人耳力自是将捕快口中是否见过提齐眉棍的生面僧人的问话听得真切,欧阳余晖朝欧阳元醴使了个眼色,欧阳元醴原地站定,不见如何动作掌指间已捏着两枚牛毛细针,一扬手,悄无声息地打在两个捕快身后命门穴上,牛毛细针瞬间没入两捕快穴中,只见两人俱是身躯一顿,动弹不得。
那路人正奇怪面前两捕快怎地突然一动不动目光呆滞起来,却见欧阳余晖一行人施施然地迎面走来,欧阳余晖还朝他笑着点点头,那路人不由自主地也点头还礼,待他们全从身边走过之后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两个官差会如石化一般纹丝不动,在两人面前伸手晃了晃,见两人实在没有反应,嘟囔着走了。
接下来却没再撞见盘查的官差,一行人顺利地来到城西一出宅院处,大门紧锁,门口两座石狮子分列左右,李云瑞上前在一旁小门上有节奏地叩了数下,随即小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将一行人迎了进去,欧阳余晖指着老头对勿嗔道:“这是易老,曾经名震江湖的玉面魔君易钧老前辈。”勿嗔闻言朝易钧单掌竖礼道:“贫僧勿嗔有礼了。”这玉面魔君勿嗔倒是听求不得提起过,言其虽心狠手毒,却明辨善恶,只是行事过于我行我素,性子孤僻,后来中伏受仇家暗算,虽逃得性命,却伤了咽喉成了哑巴,此时看来不知为何这玉面魔君竟似是在这明仁堂分舵当一小小的门房,勿嗔不禁心中惊异不已。
易钧打量了勿嗔一眼,佝偻着伸手虚引,欧阳余晖道声“辛苦易老”迈步往演武厅走去,李云瑞三人进门便自往一旁走去,勿嗔跟在欧阳余晖身后,眼见得院中不下二十人,俱都还有身披灰色或白色斗篷内着劲装,斗篷兜帽将面容遮挡住大半,此时三三两两散在院中各处,或搭手或交谈,还有对着木制人靶在练习的,勿嗔瞥见他们灵活地用手上护腕中弹出的袖剑刺击木人靶上各处要害,不禁心中凛然,这些人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掩护身份不引人注意的斗篷,灵活的身手,令人猝不及防的袖剑,这些合在一处简直就是专为刺杀而生的杀手刺客。
欧阳余晖走过之处,这些刺客皆都放下手上的事,右手抚胸恭敬道:“堂主。”欧阳余晖微笑着一一点头示意,带着勿嗔穿过前院,走到演武厅廊前忽地停下脚步,转身朝院中众人朗声道:“青阳分舵的各位弟兄,今日本堂主与这位大威德禅院的勿嗔禅师赌斗,若是勿嗔输了,便必须加入我明仁堂,各位弟兄不妨做个见证。”
院中众人大有知道大威德禅院名头的,早就知晓此事的李云瑞和曾凉莹也在其中,早已迫不及待,当下众人皆是大声应诺。欧阳余晖朝勿嗔微微一笑,转身迈步进了演武厅,勿嗔跟着走进演武厅在厅中站定,欧阳余晖一伸手,候在一旁的欧阳元醴早将手中捧着的宝剑递上,欧阳余晖随手抽出剑来,只听呛啷一声轻吟三尺青锋出鞘,勿嗔定睛看去,只见欧阳余晖手中宝剑样式古朴,剑身上泛着寒光,剑脊上镌有满满的一行蝌蚪古文,一看便知定非凡品。
欧阳余晖笑吟吟地道:“你要什么兵器尽管挑来,这兵器架上虽无神兵却也都是精制的利器。”
勿嗔走到一旁兵器架前扫视一番,从中选了一根丈许长镔铁四棱棍抽出握在手中,转身站在厅中持棍斜背在身后摆开架子竖单掌肃然道:“请。”
欧阳余晖一抖手中长剑,只听一声清越的剑吟,就这么随意的斜斜指出,笑着道:“你先请。”
勿嗔冷哼一声,不再废话,自身后抽棍而出舞了个棍花,脚下寸步上前当头便是一棍挟落雷之势砸下,棍风荡得欧阳余晖长发飘起,欧阳余晖微眯双眼盯着长棍下落,待棍梢几乎要碰到他头顶了这才身形一动,偏头让过棍梢,脚下陡然发力手中长剑贴上棍身,转眼竟是擦着长棍欺近勿嗔,一起脚,一记朝天蹬正蹬在勿嗔手中长棍此时最不受力处,轻而易举地蹬得长棍弹起,手中长剑擦着棍身就削向勿嗔握棍的左手。
这几下说来复杂,却在只发生在弹指间,勿嗔左手一收,右手单臂将长棍倒抡向身后,同时左腿起脚鞭向欧阳余晖持剑的手腕,欧阳余晖却轻描淡写地微收手中长剑,同时手腕略转剑身,顿时变成勿嗔脚背鞭向剑刃。
勿嗔眼神一凝,硬生生收力停下左腿,欧阳余晖抖腕用剑脊一拍勿嗔左腿,脚下垫前一步手中长剑借这一拍之力已是横在勿嗔颈旁,此时勿嗔右臂才将长棍自身侧抡出停在欧阳余晖太阳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