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长安发生兵变,皇宫里杵着的那位皇帝被废除,即位的并非太子,而是一个与此事毫无瓜葛的婢女,魔种看此机会进攻河洛,文丞相不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冒死写上奏折打开城门,让百姓先行进来避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兵家相争,受苦百姓。魔种此次做的是破釜沉舟之举,定会在长安外围烧杀掠夺。
天空上飞过两三只寒鸦,阴影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附带着呼呼的喘气,阴影里跑出一身负重伤的妇女,手中抱着只有三四岁的女娃。
天气刚刚下过雨,地面上积起不少水坑,妇女气喘吁吁的将怀中的女娃放下来,望着远处灯火点点的长安:“阿离,往那跑。”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安慰道:“为娘一会就跟上来。”
阴影处传来似老牛般的声音:“那女人中了毒箭,跑不远。”妇女回头望了望,低吼道:“走啊!”
突然有一黑影钻出来,似离弦的箭一般将她拖入漆黑的巷子里,阿离恐惧的叫出了声,却被一张手捂住了嘴。
“安静点。”少年在阿离耳畔轻说道,将手放开,身后传来一阵烧焦般的声音“五百年,老孙等了五百年了,天上的神,我要让你们看着,你们创造守护的一切,尽数被我毁灭;你们曾经待我兄弟们如何,将来,我要全部讨回来!”
声音渐渐离去,唯有留下女孩颤抖的手在风中摇摆:“他们是?”
少年没有回答,提起身旁的剑转身离开,却被娇弱的手握住了衣角,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迟迟不肯放手,嘴唇被咬的苍白,好不容易的挤出了两个字:“别走。”声音小的像蚊子似的。
少年将剑铲入土中,将泥挖开,不久,地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坑李信将那位妇人下葬,又拣了块比较厚实的木板,用已经钝掉的剑在上面刻下一行字。
今年的枫花比起往年,显得格外的红,少年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想是女孩情绪稳定了下来,他靠近问:“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阿离指了指远处宏伟的城墙,怯怯问:“去那个地方,娘说那里有我的家。你呢,你的家在哪?”
少年失了神,长安,就是他的家,但也是他恐惧的地方,或许,在离开之前再回去一趟,就当是告别吧。
他点了头,也许是因为能相互理解失去至亲的感觉,所以感觉格外亲切吧。
“拉钩。”阿离伸出自己的小指:“拉钩,不许耍赖!”
少年轻笑:“好,不耍赖。”
女孩一脸疑惑,将他的右手放下“一看大哥哥就没拉过钩。”又将少年的左手举起“大哥哥没朋友吗?”
少年摇了摇头,没了言语。
“老板,来两个包子。”李信将剑放在一边,身后的女孩见到热腾腾的食物,早已狼一般的扑了上去。
李信掂量掂量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明显比前几天瘦了许多,虽然最近接了不少的差事,但要在长安定居下来,还是比较困难。但至少,吃饭不成问题。
小阿离望着远处擦剑的李信,向他招了招手。
长安街上官兵比平日里要多,路也比平日里要挤,行人你一推我一拉,免不了什么磕磕碰碰。
“你也忒慢了。”女孩嘟嘴。
李信望了眼还在蒸笼里躺着的白面团:“给我留的,不饿了?”
“谁,谁给你留了!”阿离脸红了阵,支支吾吾了半天:“是女孩子不能吃太多!”
旁桌的方士“扑哧”一笑。李信讪讪道:“好,我知道了。”转头问店家:“这街上都是官兵,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二识相的给二位续了杯茶:“客官,您还没听说吗?就在昨夜有魔种闯进来了,不过还好被狄大人抓了去,女君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烧得可比后厨的火旺多了。”望了眼别桌的方士“您这茶,不收钱。”
调查魔种潜入,这门差事的报酬可不低。那女人这把火烧的,可还真是时候。
少年抿了口茶,远远地看见,一位穿着官服的人朝着了走过来。
“喂,那边的少年。”身着官衣的大人向着喊了声,见李信有反应,将手中的布袋扔了过去。
“管好自己的钱包。”声旁还跟着“鼠”的孩童。
阿离吃饭完总会睡上一小会,所以自己先回了客栈。
要当守卫军,还得去将军府上找文丞相,兵部的事情一向是他来管,不过文丞相见过自己一面,这件事情让他稍微有点麻烦。
还有一件麻烦的事是,被跟踪了,就是之前在餐馆里的白衣方士。
李信疾走到巷子里,身后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你是谁。”他平淡的问道,不夹杂任何感情
方士冷笑“我是谁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他从阴影里走出来,“但我知道你是谁。”
面前这人,怕是整个河洛都认识,右肩上带着面具,球内牡丹若隐若现,只遵循所谓神明的旨意。
也忘不了当初从他口中说出的二字
“太子。”
阿离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孩子。
十一年前,他们被身穿白衣的怪人收入教坊,并莫名其妙的加入了个神秘的组织,尧天。因经常有任务,兔子只能在闲暇之余去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在炎炎的夏日,油纸伞挡住毒辣的日头,少女躲在枫树的后边,望着远处靠在亭中的少年。有清风拂过,吹下一两片还未成熟的枫叶;兔子掂手踮脚想离他近一点,却一直不敢靠近亭边。
几乎每日午时都会这样去偷看,虽然每次都被抓到,这样“死性不改”的阿离,才是真正的阿离。
枫叶飘落的季节,教坊的数朵牡丹在一刻之间相续凋零,明世隐手中的水浒抖了抖,不久,传来文丞相病逝的噩耗。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全城都以为丞相是病死的,只有朱雀街教坊的主人认为,他是被有意谋杀的。
文丞相确实有病,但也只是沾染上了些轻微的风寒,会这么干的人怕是整个长安都只有一个。
“上官婉儿。”
内乱之时,丞相怕太子东山再起,便将朝政中曾经是太子的羽翼尽数废除,却有人将下达下去的文书改了两笔,当夜太傅府中失火,无一人生还。
不过在失火前半个时辰,有一位黑衣男子将太傅孙女悄无声息的带走。
太傅府上守卫森严,根本不是寻常刺客可以进去的,除非...
明世隐皱了皱眉,现如今这女孩已经走到了女君身边,现在贸然进谏定会引起女君起疑,到时候谁把谁弄死还尚未可知,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隐秘于暗处,找到她留下的蛛丝马迹了。
在这之前,她好像看过一眼长安的布兵图。
或许,这是个线索。
阿离收到任务,目标是长安的布兵图。
虽有乐师引路,奕星分散注意,但她内心还是很慌张。
夜幕降临,长安因为宵禁显得城中格外安静。
酒楼宴席觥筹交错,各色的达官贵人举杯畅饮,暗黑的巷子离里却有灾民吃不饱穿不暖。
真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轻叹一声,感到这世道并不怎么友好。
擦拭好剑的李信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阿离收起撑开的伞:“没什么,感觉今晚有些善感。”
“哦,说来听听?”顺着她目光望去,是深的见不见低的弄堂“同情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阿离惊讶:“你怎知?”
遥遥远处,传来阵阵琵琶弹奏声音,今夜弹奏的是一曲“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琵琶声弹奏着暗号,附带琴女轻声的伴喝,他听了片刻:“走吧。”
长安城的南城门,朝堂之上许多武将都出自这里,立下赫赫战功。南城门出来的兵都把这当成自己的骄傲。这的兵与其他三个城门比起来,可真的是天差地别。
要看藏兵图的,正是看守南城门的大将军,女君手底下一大将:程将军。
城门口寂静无声,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靠近。没过多久,马车上下来位白色长袍的文官,手中提着个木箱子。
公孙离欲出手打晕这位长袍的官人,被李信拉回来:“小心有陷阱。”
“你在关心我?”兔子耳朵尖,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你说得对,确实有埋伏。“
”长官,虽然上面下命令下来,靠近这辆马车者杀无赦,但都一个时辰了,什么都没有。“
”再等等,不然将军怪罪下来我们可都担待不起。“
没过多久,远处巡逻兵提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官,这小子一直在附近鬼鬼祟祟。”身负重伤的少年被摔在地上,沉哼一声。
“阿星!”她冲动的跑过去,被李信抓住手腕。
“你疯了?”他神情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怒色:“你这去是找死!”
阿离挣扎甩开他死死握住的手,低叱道:“尧天是一个整体,少了谁都不行!”
李信陷入沉默,公孙离没管他,直向着战场奔赴去。
霜叶红于二月花。枫红色的伞在空中转动,少女穿着夜行衣打晕两个侍卫,扶起躺在地上受伤的奕星。一不留神,已经被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士兵兴许是许久没打架,性子压不住似的提着刀冲上来,想抢下这一个战功。她来回躲闪,却始终没办法抵过人数上的压制。两位将军一得意,提着刀斩向不及反应的公孙离,她向后一闪,却被莫名出现的石子绊倒,受怕本能的闭上眼睛。
铁器碰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她耳畔有人轻声道:“你先走,我们等会集合。”
阿离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要我抛下你跑,阿离做不到!”
他怒斥:“再这么耗下去谁都走不了!”阿离想开口说话,被凶了回去:“你先带奕星回去!”
明世隐始终忘不了那一晚,少年身上无处不是刀伤,身体像是着了魔似的冒出黑气立在血泊里,赶来的士兵无一生还,发出令人寒战的眼神,嘴角无声的上下波动着。
“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