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贺逢辰的出宫微服私访,公孙俪这个挂名的皇后在宫内闲得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儿,便唤了随身婢子来逛逛御花园。
春日已然在来的路上了,御花园里头,一片绿芽萌发的景象,偶尔冒出红粉色的花儿。
公孙俪抬了抬头,望着不远处烧毁的冷宫,又蹙了蹙眉。那夜她去过之后,又求皇上恩准自己好好折磨慕采昀,他却为难地让她回去歇息,可怎么那么快便尸毁人亡了——这是她一直没有想通的。
这时候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群婢女围作一团,在小径上头走着。
公孙俪走过去,却也没有开口责问,只是摆出六宫之主的架子问道:“哪个宫的?不好好服侍自己的小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几个婢女行了行礼,说一声“参见皇后娘娘”,打头那一个略微年长的回了话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们都是陛下宫里的,陛下今日起了后便出宫去了,说是给奴婢们放一天假。”
听闻这话,公孙俪想着,为何他回来也一声不吭,她竟全然不知晓,但面上却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了,本宫再去别地走走。”看似云淡风轻,却是百爪挠心。
往前走着,正巧迎面遇上了贺逢辰宫中的大监,他行了礼,她示意平身,接着微微颔首朝他问道:“张监事可知陛下去哪儿了?”
大监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皇后娘娘,老奴并不清楚,想来应是出宫了,陛下看上去有要事在身。”
公孙俪只得又点了点头:“辛苦吴监事了。”又眼神示意身旁的婢子上前去,朝他手中塞了一捧金锭。
大监弯下腰,道了声谢,虽然知晓陛下不喜欢这皇后,但毕竟人家塞了礼,哪有不收的道理,便又向前去了。
公孙俪叹了口气,对那随身婢子道一句:“戚妈,随本宫出宫,回公孙府看看吧。”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马车。”戚妈说。
马车安排好了,随身侍从也带了几个,此时已过正午,戚妈扶着公孙俪进了车内,便打算在底下和侍从们跟随马车一同走着。
公孙俪坐进车中,却又掀起帘帐来,朝戚妈招了招手:“戚妈,你上来陪着本宫一起,在下面多累。”
戚妈刚伸了手摆摆,示意不用,公孙俪却握住她的手腕,点了点头,又朝里头看了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她于是才妥协地上去了。
“戚妈怎么这么见外了?”这是她进了马车的第一句话。
戚妈只是笑了笑,说:“毕竟小姐现在是皇后了,总该注意一点的,就算一心为娘娘做事,到底也要注意身份。”
公孙俪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戚妈也算是从府中跟着她一直到进宫的老人了,竟会因为身份问题有所顾忌。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让戚妈听见。
马上的侍从开始驾驶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向公孙府驶去,不知过了多久,便停了下来。
戚妈先下了车,接着又扶着公孙俪下来,“公孙府”三个大字依旧没变,只有深木牌匾的颜色略显暗沉了一些,进了门,里头也是一片宁静祥和。
戚妈问了问下人,公孙策似乎是去和朝野上的官员们喝酒去了,而公孙夫人也和几位名媛去买衣服首饰了,只有公孙彦还是在自己房间里头待着。公孙俪于是颔了颔首,说了句:“戚妈,我去看看彦儿。”便朝公孙彦房间走去。
门“吱啊”一声被推开,公孙彦本伏在桌上百无聊赖,听见声响后猛然回头,却看见他日思夜想的姐姐。
“姐——!”他起了身,高声喊道,只是顿时傻掉了,没有及时过去拥抱她,待冷静过后,他便殷切地说,“姐,我让厨房做点你喜欢吃的桃酥吧,你难得回来一趟!”
公孙俪也笑了,说:“好啊。”
公孙彦于是跑出去,吩咐下人去了,又跑进屋子,搬了椅子给她坐:“姐,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心血来潮。”公孙俪这么说着,四处张望着他的房间,“我才半年没回家,你这房间怎么都变样儿了,以往不都是摆满了小玩具吗?怎么都变成字画了?性情大变?”
本是玩笑的语气,公孙彦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我也想去学习、去陶冶情操——你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嫁给……贺逢辰了。”
“别以为在家里就可以没大没小了,要喊陛下。”公孙俪无奈地笑着,语气却不像批评,只是带了些疲倦,“彦儿,其实我觉得陛下不爱我。”
她已然没有了之前面对慕采昀时候的嚣张跋扈,她越发看不懂贺逢辰了。
公孙彦见她的眸光慢慢黯淡下去,咬了咬唇,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姐,其实,慕采昀没死。”
公孙俪震了一震,抬起头来,眼中盛满惊异:“可是……可是她……冷宫……烧了啊?”
公孙彦站起来,胸膛不住地跳动,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什么,他朝姐姐说:“姐,这天下都是他贺逢辰的,他想做什么自然能够瞒天过海啊!”
公孙俪感到一阵心悸,目光躲闪,长呼出一口气来:“那……那我去跟爹说,爹一定有解决方法的!”说着,便一下子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公孙彦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站的地方带了一下,公孙俪的眼泪倏然下来了,整个人躲在自家弟弟的笼着的阴影下。这么几年,从她出嫁入宫到登上后位这段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已经长得很高了。
他伸出手,在快要触摸到她头发的一刹,又缩了回去,只是说:“姐,爹也没有办法的,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做,贺逢辰爱的就是慕采昀,他能想千百个办法瞒天过海,保她平安,最后,和她在一起。”
公孙俪吸了一口气:“好吧,好吧。”
公孙彦捧起她的脸,指尖抹去泪痕:“好了,姐,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哪一点吗?就是当初你带着我满院子乱跑的高兴神情,还有你作完字画后眉目间流露出来的自信,那才是我认识的姐姐——贺逢辰他是有眼无珠,他不爱你,我还爱你。”
他的眼眸中盛满似海情深。
而公孙俪只是朝他笑了笑:“你也算是长大了。”
公孙彦怔了一秒,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却夹杂着苦涩:“是啊。”
她到底还是没有读懂他的心意。
他们终究是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