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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巳

唐,开元九年,淮南道,申州。

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又名女儿节。

按照旧历习俗大家纷纷走出家门,少男少女盛装打扮,三三两两临水而行,游玩采兰,或是祭祀,或是泼水互闹,甚至还有宴饮行乐、踏青郊游的。

整个义阳县的街道上满是欢声笑语,一眼望去尽是繁华锦绣。可是就在这样一副和谐的景象里,却有一个衣衫破旧到看不出颜色的人突兀地掺杂其中。

只见那人身形消瘦,一件宽大又满是补丁的斗篷,从上至下地罩住了头脸,一时间分不清楚是男是女。抱着几枝快要蔫了的兰草不急不缓地穿梭在人群中央,逢人忙将兰草递出去,可是待路人接过去后,那人便伸手要钱。

原以为是上巳节少男少女互相赠送心意的礼物,却被这人用来卖钱。许多年轻的男子上当之后立即想要退还兰草,可那人故作大声讥讽几句,这些男子要么脸皮薄,要么不想被心仪之人嫌弃,纷纷痛快地掏钱逃离现场。

不出一刻钟,那人已经得手数次了,想必是借着这次的上巳节大大地赚上一笔了吧。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一位男子目睹了一切,甚至还出声称赞了句“有点意思!”

他身穿深青色直裾,腰系蹀躞带,足蹬乌皮靴,光是一身打扮并无特别,可他身后还无声无息的站着五六个佩剑随从。义阳县最大最繁华的酒楼,偌大的二楼除了他们主仆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闲杂人存在。这样的排场和财力,怕是寻常的富家子弟也望尘莫及。

一个随从见状,上前拱手,轻声询问道:“二爷?需要小人去……”

闻言二爷抬手制止,随从立马噤声,默默退回原处。二爷的视线一直也没有从楼下那人身上移开。

街道上正在四处坑骗的那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此时正苦恼赚钱太慢,思考过后决定放弃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株兰草才能值几个钱,要挑就挑出手阔绰的豪门大院的老爷大人们下手。

说干就干,立即开始寻找目标。

忽然,一个肚满肠肥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视线里,还有两个身材瘦小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护在他身后,一身月青色印花圆领绸缎袍子硬是被他穿成了晃眼的大花袄,真是鲜明到想看不到都难。人家都送上门了,怎么有不下手的道理。

胖胖的中年男子正美滋滋地看向万花楼里风情万种的花魁,翠娥娘子,翠娥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远远地向他飞了个媚眼。见此,他顿时飘飘然起来,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啊。可他刚走了不几步,一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被吓得一哆嗦,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浑身的肥肉都乱颤起来。

身后的两个手下连忙搀扶做自家老爷,这要是不小心给摔倒了,回府定是要挨上一顿板子的。可老爷厚重的身躯,两人呲牙咧嘴地用力半天,才好不容易才扶稳了。

胖男子一看挡路的人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立马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臭乞丐,也不看看大爷我是谁,也敢出来挡我的路,活得不耐烦了吧?!啊?!信不信我……”

只见被骂的那人并没有惧怕地避开,而是慢慢扬起头,宽大的斗篷帽子自然落下,露出来了一张白皙清丽的脸。想不到脏兮兮的臭乞丐,竟然是个如此娇嫩的姑娘。

胖男子顿时语塞,骂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的那双早已经浑浊发黄的眼珠,色眯眯地盯着面前的姑娘,不知为何,在姑娘那清澈无尘的双眸注视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适时,一朵兰草被塞到了他那只伸出去的手中,发着微弱的香气。

“这位老爷,一两银子。”

姑娘稚嫩的声音传到耳朵时,他发现这位姑娘的样貌和嗓音一样动人,都叫人心底发颤。当下美滋滋地收下兰草,忙不迭地吩咐下人付钱与她。

当下人拿出钱袋子付钱时,姑娘特意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随即痛快收下那一两银子,然后要向胖男子行礼道谢。

刚刚屈膝之际,似乎是脚下不稳,整个人忽然向胖男子跌了过去。幸亏胖男子反应快,及时伸手抱住了她,来了个软玉在怀。

虽然她穿得破破烂烂,可少女特有的香气一下子扑鼻而来,动情之下,胖男子下意识摸了姑娘的细腰,又纤细又柔软,不是翠娥那般风情妩媚,却格外迷人。

她慌乱地挣脱开胖男子的束缚,低着头作害羞状匆匆跑开。留下胖男子一脸花痴地凝望她的背影。

“不好啦,老爷,您今早带出来的玉佩不见了!”

忽然,一个下人发现自家老爷坠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立马惊慌失措起来,这个玉佩可是价值百金,若是遗失了,他们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担待不起啊。另一个下人也意识到了玉佩丢失的后果,畏缩地喃喃道:“不见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刚才还在的……”

下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胖男子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方才那位姑娘扑倒自己怀中的瞬间,仿佛有双手在他腰间抚过一下。

一定是她!是她趁着自己想入非非之际下手,啐了一口,“臭乞丐,竟然敢偷到你大爷我身上,简直是活得不难烦了!”其实这个不起眼的胖男子是义阳县县令的长子,县令大人一把年纪,通房妾室一大堆,可是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千宠万爱的长大,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戏弄他,当即吩咐下人去把那人抓回来,下人应声而去。

而那位姑娘得手后并没有尽快离开,她一边端详手中的玉佩,一边懊恼,怎么富贵人家的钱袋子都是下人拿着啊,害得她没有办法顺过来,白白浪费一个大好机会。

不过那个胖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暗中吃人豆腐,活该他破财,她心里愤愤地想着。

“站住!站住!拦住她!快……”

忽然,后方传来一阵吵闹。她扭头一看,妈呀,这不是刚才那胖男子的下人吗?!

不好!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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