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魔族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生得血色双瞳。我有些惊喜,想着莫不是承栩来了,
我思虑再三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承栩本尊,为何不来寻我叙叙旧,而后我又转了转脑筋,他虽晓得我家住青丘,却也不甚认得我是青丘帝姬。很不该寻到这来的。
即使如此,他想来也不认得我这妹妹的,即便是找人私会也很该寻我私上一私啊,又为何会寻来与她私会?着实让人费解得很呀,我静下心来认真听上一听,也怪,并不是我熟悉的承栩的声音,此男子的声色深沉不少,有些老练。
本就被妗姝遮住了半张脸,又因天色过暗,我实在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那一双血瞳很是抢眼。
那男子忽而定了定,随即眼珠子一溜,伸出手来将妗姝拢了拢,拥了拥,又贴在她耳畔悄咪咪地叮嘱了几句,我那妹妹便点了点头,便化作一缕青烟而去。
妗姝还抬头望了良久,目送而去。我啧啧咒骂,真真是有伤风化,败坏家规得很呀!我很应该上去捉奸的,也好让我为鱼肉她母子三人为砧板的顺序换上一换,立立规矩。
但话说回来,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承栩修为之深已是让我大吃一惊,这同为魔族人,又可轻松出入青丘里里外外内,想来修为定深不可测,我若是轻举妄动跳出来,只怕便不止是拐去做做侍女这么简单了。
难为我如今做事思前想后,得体的很。有了如此重大的发现,我迫不及待想找栖芷说上一说,脚尖刚提起,本想稳稳当当的离了去,不曾想却听得一声陶瓷破碎声,
“嘭”,那壶酒酿被我脚尖踢出了这方石块外,滑溜溜的滚出去,品哩乓啷碎了一地。
“谁在那!”
不妙不妙,我眉头一皱,有些紧张地撇了撇嘴唇,妗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脑子一转,仙娥侍女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做不得的,也罢也罢!本帝姬今日便再丢一次脸也无甚要紧,小雨淅淅沥沥后的泥还很是湿润,我咬了咬牙根,将一把两把的尘土都抹在脸上,衣裳上也蹭了蹭,做个失足跌落的样子,
只瞧着脚步声愈来愈大,我略有些紧张的作势跌了一跌,半个身子都躺在泥里,唉声叹气的呻吟起来“哎哟哎哟,可是疼了,”我微一抬首,眼中三分无奈七分狡猾。
“我当是谁呢,你不好好在屋里养伤,跑来这做什么?玩泥巴?”妗姝轻蔑的瞄了一眼,从小到大都未曾把我当成长姐看待。
她有意绾了绾发,将有些凌乱的额发束在耳后,我狼狈不堪的模样正衬得她高高在上让她心生得意。
我瞧着她这幅模样十分厌烦,想必她见了我也相看两厌得紧,我须得演得惨一些,好蒙骗她过去,让她快快走人。
“这几日在房中待得有些烦闷,想着出来走走,寻点酒喝,路行此处不当心跌了一跌,还打碎了一壶上好的酒,呵呵,不曾想能遇见你呢。”
妗姝满心嫌弃,视线落在我身上停了停,又将她脚下的瓷片拨了拨,便开口向我发起话来,“竟是杏花佳酿,我瞧着你身旁还余一壶,你既还病着,那我便将它拿了去,且让你安心养伤。”
我在地上愣了一愣,瞧着她裙摆在我面前走上一遭,我身旁这壶好酒便给她顺了走,临了也未把我抚上一扶。
“若是你喜欢便拿去吧,不打紧不打紧,呵呵。”我脸上勉强扭出一个冷笑,憋着心头这团火气,目送着她离开。
我锤了锤地面,只觉得好不悔恨,跌了一壶,又被这厮顺走一壶,我望着指甲中錾满了新泥,给了远走的妗姝一个眼刀,便轻盈起身来打道回府。就此作罢。
今日不宜出门。
翌日,我尚且还在昨日的憋屈中没转出来,本打算在房中好好修炼,将身体养个痊愈。没曾想我今日方才起身,连外袍都未来得及紧身,便被亘缪身边的侍女唤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我本就不甚欣悦,那两壶杏花酒我一滴都未尝,便进了妗姝的狐狸肚里,着实不快。
昨是女儿向我发难,今是继母寻我,母女连心说的委实不错。我自打回了青丘,这日子过得比承栩那的侍女妖魔还要差劲些。不由得有些思念玄冥宫的日子。亏得我在时还日日念着要回来,现在才觉大可不必。
随意选了件浅灰蓝的衣裳披上,便随着这侍女入了亘缪殿内,我转头朝着这厮屋内装潢仔细瞧来,真是华丽过之而不及,殿中翡翠屏链晶莹剔透,厅中香炉青烟冉冉升起,雕梁画栋无有不奇。我啧啧称赞,第一眼瞧着确实繁华得紧,可之后心中又觉得俗气得很。
做神仙不就应该两袖清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吗。亘缪这殿实则名利太重,像我房中一无是处就很好啊,简约清爽,如此才能安心修炼得道嘛。如此装潢,实在是让人不耻。
我迈进内殿,一眼便撞见亘缪妗姝母女二人正饮着我从二叔那顺来的杏花酒,世间竟有如此恬不知耻之徒,我脚后跟乃至到头顶的每一根发丝都在愤愤骂这对母女。
“拜见母神,母神安好。”我微微屈膝,作揖行礼。
顺着前方视线移去,见得亘缪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高高耸起,端坐在主位上,缓缓饮下一杯杏花佳酿,吐出一口气来,瞧着她饮得十分舒畅,我定睛一瞧她这番姿势倒有些几分神似画本里凡间抽大麻的烟鬼。
妗姝瞄了瞄屈膝的我,便又给她母亲续了一杯酒,她两相视一笑,我依旧沉默不语,我早已习惯这样的形式。
良久,亘缪与妗姝将酒饮尽,才唤我平身,开口便是训话:“听闻昨日你在杏花林处摔了一跤,当时可是撞见了何人,才不当心跌落下来?”亘缪直勾勾地盯着我,听着不像是关心的语气。
原是套我话来着,应该还怀疑我是否撞见妗姝私会,如若这样,亘缪早就知道此事?我脸上略过一丝惶恐。此事怕有猫腻,定是另有盘算。
我依旧作揖陪笑,“只是不留神方才跌了一跤,只因天色太晚,识不清路罢了。”几番纠缠过后,我未露任何破绽,想来亘缪应该察觉不出。
亘缪细腻的抬了抬眸,水波不兴的发了话,“既是如此,昨我去了趟藏经阁,书卷册目委实混乱不堪,好些密录都落满了灰,你若得空就今日过去整理利落罢。”
我便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我很是平静地接下这活,左不过整理书卷,也落个清闲自在。我很是乖巧的嗯了一声。便迅速离了而去。亘缪眼见她这水波未能在我面前掀起涟漪,有些不悦。
彼时我,妗姝,亘缪都不知道这壶酒被掺了水份。
大概是晌午时分吧,我只身转进藏书阁中,满屋子的经书压得我昏昏欲睡,眼皮子仿佛被千斤石头给盖得严严实实,我努力睁开眼来,这藏经阁虽然有些沧桑,方才一推门进来便被浓浓的墨香充斥着,我闻着便已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整理卷子来。
又过了一会,想着如此昏倦不好交差,我瞅了瞅偌大的藏经阁,灵机一动使了个术法将门外的几片落叶召集起来,两手一挥,这些个落叶便自己飞了起来,老老实实按照我的吩咐掸起尘土来。
我寻得了个阴凉的角落,枕着两本卷子呼呼睡起来。亘缪这老茄子想是喝了点酒脑子有些不清醒,竟忘了这里是青丘,神仙干活还用得着亲自动手?说罢我嘴角微微勾了一勾。
“春困秋乏,
夏倦冬眠。
一年四季,
如梦如幻。”
似睡非睡间我随手在旁的册子记下了这首四字绝句,好诗,好诗,定然能被六界仙家载入史册名垂青史。想想便让人激动不已。
梦中?我好想闻到了酱肘子的味道。隐隐约约…隐隐约约……
“慕汐,你在哪?”
栖芷叩开了藏经阁灰蒙蒙的大门,手中端着托盘,正称着一碟酱色的猪肘子,还洒了几片碧绿的葱花。
我满是厌烦的翻了个身,且让栖芷慢慢寻来罢,正打算全身心都昏睡下来,那一股股肘子的荤香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屋子,浓厚的向我鼻子袭来,我吸了吸气,却满是荤香,心头躁动不安将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