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瑶心头一震,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老者的话,但老者却说出了他来人间的缘故,而这个缘故,三界之中也只有弥勒菩萨和净居天主才知道,不由得他不信。只是,净居天主说缘分会牵引着他与那位有缘女子相见,为什么老者却说他们永远无法相见?这老者定然是算错了。
玄瑶轻哼一声,说:“我确实是来人间寻找一个女子,姑且算你说对了。只是,曾经有位高人对我说,我会与那位有缘女子相见的,今日你却说我们至死都见不了面,可知你是错的。”
“公子凭什么认为我说的是错的?”
“因为那位高人不会错。”
老者有些无语,摇摇头:“公子身为天人,为何尘心这么重?谁对谁错老朽也不想与你争辩,毕竟这是将来的事,现在无法对证,也怨不得你不信。公子如果非要纠缠的话,我们就来赌一场,看看我的卜算之术到底是不是骗人的把戏。”
“赌什么?”
“赌运。”
“怎么赌?”
“公子请坐,老朽详细说与你听。”玄瑶依言坐在案前。案上摆着一个紫檀色三足香炉,里面点着一柱香,马上就要焚完了。旁边有个小小的紫砂茶壶。
老者伸手在香炉里蘸了香灰,在案上比划起来:“过这座桥一直往前走,出西门,往北行八百四十里有一座山,叫五方山,该山有五峰,各据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和正中五个方位。你绕过西峰往北走五里地可以看到一片沼泽,那里叫湿沼泽,凶险万分。湿沼泽深处有个深潭,传说那上面终年漂浮着一块乌木红心玉。那里是极阴之地,而你是至刚至阳之身,属于火命。北方属水,最为阴柔,阴阳固然相济,但至刚易折,至柔易散,水火相克,所以公子最忌北行。再加上今年为丙寅年,主火,到那阴盛水厚之地必定运势极弱,凡事难有所成。如果公子不信命,我们可以堵上一堵。你虽是天人,具备神通,但是我断定此玉你拿不到。”
玄瑶不屑地说:“如果我拿到了,怎样?”
“如果你拿到了,算我输,我即刻自砸招牌,终身不再以此业为生。”
“好,说话算数。”
“此番赌局虽然不至于让公子送命,但也是九死一生,老朽也不想害人,还请公子忖度明白,是否一定要赌?”
玄瑶冷笑:“你能害得了我?我便与你赌上一赌,不就是取玉吗?这有何难?等我把玉取来,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老者也不争辩,把案上的香灰抹掉,说:“既如此,那我们就算赌上了。如果公子此行拿不到玉却身负重伤,须怪不得我;如果你能拿到,到这里来找我,我自会兑现诺言。”
“好,我如有任何不测,绝不找你麻烦。你在这里等我。”
老者往桥下的一个小巷一指,“你如果拿到玉,就去那边第三间茅屋找我,我会在那里恭候大驾。如有失言,神形俱灭。”
“以多长时间为限?”
“行路于你不是难事,一个月应该够了。”
“好,我这就去把玉取来。”说罢,玄瑶合掌作揖,飘然而去,衣带当风,宛若游龙。腰间的觅红尘熠熠发光,像一只血色蝴蝶,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老者目送玄瑶离去,看一眼案上的香炉,里面的香刚好焚尽,香灰跌落下来。
老者深吸一口气,邪气地笑了。
玄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只是他要找的人目前一点线索也没有,不知道这样的寻找还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既然东南西北都不确定,那么唯一正确的方向就是往前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说不定。
时值仲秋,寒气袭人,一阵浓似一阵。田野一望无际,满眼荒芜,田间地头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草色枯黄,一直蔓延到田地的另一头。秋风一起,枯草飘摇。
野旷天低,北雁南翔。远山隐约,黑铁一样沉默着。
落日沧桑。
玄瑶并不急于赶路,只是信步慢行,看着萧瑟的秋景,心里不禁涌上一股苍凉之感。二十四年,他看惯了世间人的蝇营狗苟,追名逐利,勾心斗角,自相残杀,也小心翼翼地避免沾染红尘的颜色,只是这并不容易。此刻,他非常想念天界,那个纯洁的所在。
一路上玄瑶没有过多去思考该如何拿到那块乌木红心玉,自答应打赌那一刻起,他就不认为自己会输。他所考虑的,依然是如何尽快获得一点有缘女子的线索。
他又想到孽石上的四十字天谕,一遍遍在心里反复琢磨,希望能发现哪怕一丝的线索。不知不觉五天过去了,四十字天谕倒是被他记得滚瓜烂熟,但可用的线索,依然一点也没有。
这几天,他一直在脑子中想象那个有缘女子的模样,想象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想象此刻她会在哪里。这样不着边际的幻想,让玄瑶沉迷其中,只是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的这番幻想,已经悄然唤醒了三十三劫前的孽缘。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真正的天人,他只叫玄瑶。
这一日,玄瑶走到一个所在。这里山势雄伟,连绵不绝,山峰成圆形抱成一圈,中间浓雾弥漫,不知谷底有多深。穿过这些群山的道路依山就势而修,狭窄难行,且又下临深渊,站在路上往谷中瞧去,深不见底,只能看见烟雾缭绕。新近又下过雨,山路更是湿滑。
玄瑶微一皱眉,脚踩虚空,轻轻盈盈地向前走去,毫不费力。
行不到一半,只听见山谷中爆发出一声巨响,如裂帛一样刺耳。接着,一道闪电般迅捷的紫气从谷底破雾而出,一个墨黑的气团也跟着从谷底疾弹上来,只一瞬,又如巨石一样沉落下去。
玄瑶看在眼里,不觉止步凝视。气本无形无质,何以那团气却如实物一样来去迅捷?莫非真有如老者口中提及的魔灵在此作祟?
思罢,玄瑶拔出觅红尘,飘下谷去。
这山谷原来也不甚深,只是因为有雾气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才觉得深不可测。玄瑶在距谷底三十余丈的一块巨型崖石上站立,纵目朝谷底望去。
谷底平坦,三面环闭,只在东南角有一狭窄通道似是通向外界。虽是仲秋,谷底竟然一派春色,绿草如茵。出口处有一人负手而立,那人头戴斗笠,脸罩狼头面具,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从两个孔洞里露出来,身穿劲装,外披一件灰色鹤氅,衣摆随风晃动。对面,贴崖站着一个身穿紫衫的年轻人,屏气凝神,左手平展于小腹前,右手握剑,剑尖指天,剑柄虚虚立于左掌上。年轻人约莫二十四五年纪,面目俊朗,只是眼神中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少年老成,嘴角还挂着一缕已经凝固的血迹。
看这架势,二人显然已经搏斗过一番,那紫黑二气是从他们这里爆出的无疑。看情形,那年轻人似乎不是鹤氅客的对手。
玄瑶注意到年轻人手中的那把剑。那把剑甚是奇特,似剑非剑,浑圆修长,好象并没有开锋,但韧性十足,剑身透出青气,像一根刚从树上砍下来的柳枝。
“好一个天玄宫的首席大弟子,原来也是个无能之辈。既然这般没用,又称什么玄门正宗,说什么斩妖除魔,拯救世间苦难?天玄宫,天玄圣尊,本座本也不敢小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同处一室自然也可相安无事。奈何你们不识抬举,偏要对我族人赶尽杀绝,本座屡次忍让,你们非但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本座无意打搅你们清修,你们又何必强出头,对我族人苦苦相逼?这是何道理?既然天玄宫无情,就休怪本座无义了。也许只有你死了,令师才会有所醒悟。算你晦气,碰上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