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如果试过了,天意仍然要让我归于寂灭,我会甘心应命,心无所憾。”
“你可知,天命难违,苦海无边?”
“我都知道,菩萨也深劝过我。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必须找到心中的答案,便是因此遭受神形俱灭之苦,我也愿意。”
为什么这孩子跟玄瑶一样固执?净居天主有些凄然地想。
“妙馨,如果连性命都没有了,寻找尘爱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天主,并非所有的存在,都有必要追寻意义的。找与不找,它就在那里。”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尘爱是一个有缘人,但你便是穷尽一生,也无法与他相见。你们就是两天平行线,永远不可能相交,你还要去找吗?”
“要!”妙馨坚定地说,“即便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我也要知道,在这三界六道,我们到底走出了怎样的轨迹。”
净居天主沉默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天主,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参透了四十字天谕的真义。你大慈大悲,请你务必明示与我。”说着,妙馨跪了下去,朝净居天主重重叩了三个头。
净居天主看着妙馨那双清澈眸子里透出的倔强,心还是软了。既然她都无惧生死了,告诉她真相又有何妨呢?
净居天主让妙馨在他身边坐了,说:“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说与你听。”
“说起来,这也是一段闻所未闻的孽缘。与你有缘的那个人叫玄瑶,和你一样在福爱天修行。他也与你一样,本次天劫不是应劫之身。三天前,他受菩萨指引,来到这里探寻孽石上的天谕。只是,他想做的事跟你不一样,他想改变天命,完此天劫,救众天人脱离苦难。就在刚才,孽石上显示了天谕,我本以为与他有缘的女子是在红尘之中,他只要找到那位有缘女子,说不定真的可以救三界六道脱离苦海,那时,天命真的可以改了。所以,我已指引他往红尘中去了。
“谁知与他有缘的女子竟是你,竟然也在天界之中。更遗憾的是,他刚刚才离开,如果他晚走一刻,或你早到一刻,你们就可以相遇了,实在是天意弄人。也正因如此,我发现刚才给玄瑶解的天谕是不对的,我误导了他,你在天界,他去了红尘,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你呢?‘龙凤不遇’,这是天命注定,你们永远不会相见的。”净居天主叹道。
妙馨默念着玄瑶的名字,平静地说:“既如此,我便去人间找他。”
“你可知,人间乃是五浊恶世,一入尘海,便回不了头?”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要去?”
“是的,因为玄瑶已在那里。”
“可是你去了,也终是见不到他,而且你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玄瑶就是我的尘爱之源,便是回不来我也要去。我指天发愿,此生不遇,誓不返天。”妙馨态度决绝,不顾一切。
不知是天劫使然,还是精神力衰减,净居天主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已经读不懂这些年轻天人的思想。心有执念,这是修行之人的大忌,但是这两个不是应劫之身的修行天人,执念却一个比一个深。
“好吧,你既然已经选择好了,那就去做吧。”净居天主牵起妙馨的手,慈爱地看着她,“只是妙馨,人间已不再是只属于人众的人间,阿修罗族应该早已潜伏人间多时,而阿修罗族与天众的恩怨,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此次你孤身前往人间,务必要提防阿修罗族。此外,你以天人之姿行走人间,望你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但见人间有不平事,还应尽己所能努力救拔。”
妙馨点点头,她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净居天主,但丝毫没有感觉到压迫感,反而觉得与他特别亲近,他说的话她特别愿意听。
净居天主从怀里掏出一物,交到妙馨手里。此物展开有六寸见方,像一块手帕,薄如蝉翼,轻若鸿毛。妙馨不知何意,把它拿在手里,呆呆地看着净居天主。
净居天主捏个手诀,嘴里念动咒语,只见那手帕模样的物件凌空飞起,瞬间幻化成一件银白色的披风,披在了妙馨身上。
净居天主说:“这是净居天里的一件圣物,避劫披风,是用三眼天蚕丝混合离火之焰、坎水之精织就而成。披上它,不仅可以防御普通伤害,还可以躲避火、水、风三劫。我留着无益,今日把它送给你。你善加利用,千万珍重。”
妙馨听说,赶紧把披风取下来还给净居天主,说:“天主如此厚爱妙馨,妙馨感激不尽。只是此物太过贵重,我实在不敢收。天劫之下,天主还是留着自己防身。”
净居天主笑笑,将避劫披风缩小,重新塞到妙馨手里,说:“它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你把它收好,将来在人间行走,会有用得着它的地方。来,我教你使用方法。”
妙馨还是不允,正在纠缠间,一声孽爱鸟的悲鸣打破了夜的平静。净居天主又控制不住,又呕出一口血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妙馨不知所措,她急急地问;“天主,你怎么了?”
净居天主摇摇头,看着孽爱鸟从头顶掠过的身影,轻轻拭掉嘴角的血渍,笑骂道:“这扁毛畜生,摧逼得我也忒急了。”
“妙馨,我实话对你说,”净居天主再次把避劫披风放进妙馨手心,“本次天劫我已是应劫之身,终不免再入轮回,重返人间,所以这件避劫披风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此次天劫,牵扯因缘太大,涉及范围甚广,其中因由故事错综复杂,也难以一一向你明说,总之事关三界六道的安危,你和玄瑶,都在其中。”
这么说,作为净居天之主,他也躲不过此劫,也要在天界寂灭了?妙馨不由得难过起来,心脉一阵绞痛。她怔怔地看着净居天主,手里握着避劫披风,说不出一句话来。
“来,我教你使用方法。”
净居天主将手诀和密咒详细地传授给妙馨,妙馨默默受教,她悟性甚好,很容易就记住了,学会了。净居天主让她演示一遍,她依样照做,果然已经能够自如地使用。净居天主也便放心了。
净居天主正打算让妙馨离开,忽然,他瞥见了妙馨手上拿着的龙凤花,这让他突然想起对玄瑶说过的话。于是,他对妙馨说:“妙馨,你在人间行走的时候,随身戴一朵龙凤花吧,这也许对你和玄瑶相遇有益。”
妙馨点点头。
净居天主摆摆手,神态安然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靠你们自己了。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看着祥和安坐的净居天主,听着他说的这句话,只一瞬间,妙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酸痛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复又跪趴在净居天主面前,难受得泪流满面。
净居天主摸摸妙馨的头,柔声说:“不必难过,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我皆为修行之人,看透些才好。”
妙馨也不答话,只是趴俯在地,不停地抽泣。
“妙馨,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你我有缘,在人间我们会再见的。”净居天主结跏趺坐,法相庄严,含笑闔目,归于寂灭。
“天主……”妙馨泪眼婆娑地仰望已经寂灭的净居天主,泣不成声。